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如今應先想辦法脫身要緊,一麵小心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一麵往前走去,約十來丈後就遇到一麵巨牆擋住,以掌輕拍竟是精鋼所鑄,往旁摸去亦然,沿牆走一圈約行六十丈又回到原處,心想:“如此算來,這大概是個邊長十五丈左右的方形鐵牢,不知魔蘭教要此何用?”
心想隻有往上是一條生路,於是打定主意,雙手護住頭頂,提氣一躍往上竄起,隻覺自己身輕如雁,躍起之勢快得超出自己預料之外,幾達三丈之高,雙手猛觸一物,唐仁立即運氣反推,又落回原地,心中求生熱望瞬間冷卻下來,原來這一觸間他已察覺,上麵的阻礙物仍是精鋼鑄成。
既然逃生不成,唐仁隻好坐下來,不由自主地心中又浮現綠芳及藍芳的倩影,在黑暗中二女仿佛正在眼前不遠處揮手輕笑,在幽暗中輕盈地舞著,耳中似有若無地傳來二女低低切切的笑聲,好像在細語,又像在輕聲呢喃,漸漸二女的聲音逐漸在黑暗中浮現出來,越來越擴大,直至占滿唐仁的眼簾,笑聲逐漸大到清晰可聞,唐仁亦逐漸失去自製,大聲道:“綠芳、藍芳……”
話語未落已引起一段回聲,自四處轟傳而來,唐仁略呈瘋狂的呼喊:“綠芳、藍芳……”呼聲震人心腑。
在瘋狂中,唐仁心中忽視略顯一道靈明,自知將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連忙勉強收攝心神,盤膝運功企圖將眼前的幻影完全消除,隻可惜方寸已亂,眼前二女的幻影不斷逼近,忽又變成教主猙獰的麵孔,唐仁按捺不住將和身撲去時,忽有一道光線由上而下,將全室照得明亮,唐仁定睛一看隻見滿地約二十來具屍首,那來教主和二女的影子?
隻聽上麵傳來一聲:“蘇二哥,上次是小弟下去,這次該換你了吧?”
另一人冷笑道:“劉四弟,這你就錯了,下麵二十來位弟兄都是你們白旗弟子,與我藍旗可沒什麼幹涉。”
劉四弟不服道:“胡說,咱們神蘭教諸旗不都是一家嗎?那有分什麼彼此的?”
原來魔蘭是正派人士對之的稱呼,至於魔教中人卻自稱為神蘭教。
這蘇二哥、劉四弟尤在爭吵不已,又有一較蒼老的聲音怒叱道:“通通給我住口,等會毒氣散後去兩個都給我下去,記住,下麵有一個不是咱們教中的人,教主吩咐要咱們將他丟到絕天嶺上去喂禿鷹,你們下去時小心點。”又道:“不過方才二小姐也叮囑,叫我們對那個小子要照顧些,所以你們也別去亂動他,搜身之事也就免了,以免我在大小姐麵前不好交待。”
唐仁在下麵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已恍然大悟,原來這間鐵室是專門用來堆放死人用的,並且聽那老頭子的口氣,藍芳對自己終究還存有一點情誼,心中好不高興。
過了半晌,一人自頂上約三尺寬的洞口垂繩而下,不久又下來一個,等二人落地之後上麵便拋下一大堆繩索,二人便分別將繩索綁在死人的身上,同時將死人身上值錢的東西一個一個剝了下來放進口袋,唐仁早就在旁裝死,心中笑道:“方才說的搜身原來是這麼回事,倒也是門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過了一會兒二人工作完畢,便沿繩而上,不久唐仁覺得腰際的繩子被拉,便於眾死人一同被吊出鐵室。
室外停了數輛馬車,一名老者站在一旁不停催促二人將死人裝上車子,唐仁被安置在最後一輛車的最上方,如此一來可免受屍臭的困擾,倒也暗中慶幸。
過了不久,馬車便轆轆開動,走了約四、五裏路,就開始爬山道,路麵極是崎嶇顛簸,唐仁雖躺在死人之上,也是著實難受。
走了約二個時程,到了一山腰處,有一約百丈的寬闊平地,上有一巨廟傍山而立,廟前平地堆積了一大堆木材,又有數十名教徒守候一旁,當馬車一到就將屍首搬下,放在木柴上,然後燃起熊熊烈焰,不久大火就將死人吞噬,唐仁心中暗暗慶幸:“幸好教主指明要把我喂禿鷹,不然這下可慘了。”
這使老者又上了馬車往山上行去,這次卻隻有他一人押送,唐仁在馬上往外看,隻見地勢越行越高,過去許久連路旁的草木也漸漸稀疏,唐仁心道:“這絕天嶺既然叫做絕天,所處之地必在極高之地,自己不如養養神也好過在這裏瞎發楞。”閉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等到馬車呀然停止,唐仁才霍地醒來,隻見自己已處身於一峰頂之上,四周氣溫清寒,遠處雲霧繚繞,不知多高,天際傳來禿鷹淒厲的叫聲,令人不寒而栗。
老者將唐仁下,就在一處大石上,右上馬車,自己下山。
唐仁等了約半個時辰,確定峰頂確實無人時,才猛地翻身立起,正欲仰頭長嘯時,隻見一道黑光自天空疾撲而下,唐仁心中頓時明白,雙掌朝上翻出,正是一式“力劈華山”,如今他內力何等深厚?二股狂飆湧出,一倒楣的禿鷹被震飛,屍首直落入山穀中。
唐仁仔細打量立身之處,這絕天嶺上不過二十來丈方圓,隻有一脈山道順山勢蜿蜒而上,四方絕穀別無生路,實是險峻之極。
唐人正欲順路而下時,忽見山道遠處下方似乎有黑影疾馳而來,速度直是匪夷所思,唐仁心中暗暗叫苦,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魔教教主唐怒。
唐仁自知絕非唐怒之敵,但絕頂上哪有藏身之處?隻好先占高勢要地,心中不住咒罵:
“這老烏龜,怎知道我沒死?”
不盞茶功夫,唐怒已到頂上,見唐仁站在寬不逾丈的小路上,麵露冷笑道:“你果然沒死,我推測的不錯。”
唐仁自知在劫難逃,幹脆爛充好漢,也隨著冷笑道:“你果然找上來了,不出我所料。”
唐怒道:“呸!你要是料到了還會在這裏等死嗎?真是臨死嘴硬。”
唐仁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唐怒厲聲問道:“小子,你與空手世家究竟有何淵源?何以懂得‘無為有處有還無’神功?若非如此,尋常之人早就死於天蘭的寒氣之下,哪能像你,不但不受影響反而吸去整株天蘭的精華。”
唐仁聞言,這才明白自己不但大難不死而且內力還突飛猛進的一切前因後果,深知唐怒精研天下武學,再也無法隱瞞,便傲然回答:“沒想到你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得不償失,事已至此,我不妨實話實說,家父正是當年四少之一,人稱‘南偷’的淩忍。”
唐怒聞言臉色疾變,四少分別為東海鯨鯊島的“東俊”連如平、西藏縮影宮的“西伶”
靈子寒、江南空手世家的“南偷”淩忍及漠北藍天堡的“北傑”藍正然等四人,當年魔蘭教便是毀於這四人之手,如今唐仁自稱是四少後人,怎能不令唐怒大驚不已?
唐怒臉上的肉不斷顫動,顯是驚駭到極點,沉著聲調道:“居然會有此事?那你又何以姓唐而非姓淩?自稱為唐門之人,而非空手世家?”
此事本涉及唐仁極不願重提的往事,但此刻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居然對唐怒一五一十的招供:“當年父親為殲滅魔教之事,曾趕赴唐門,希望門主唐心遠能共舉義旗,助中原武林人士一臂之力,雖然唐門最後還是保持多年來獨善其身的中立原則,不願蹚這淌渾水,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不過這趟唐門之行卻造就了他與母親的相識,並締結出一段難解情緣。”
唐仁回憶往事,情緒略顯激動,喘口氣後續道:“父親因未能說服唐心遠仗義相助,隻得悵然離去,數月之後母親才發現自己已懷有身孕,此事觸犯唐門家規,母親為怕父親遭唐門狙殺,堅持不肯吐露實情,故被發落於唐門後院充任仆役,我則從母姓而淪為‘神通閣’
中灑掃的小廝。父親獲知此事後曾數次冒險潛入唐門,想將我們母子二人救出,無奈唐門戒備森嚴,豈可容人撒野,父親枉有南偷之稱,自己雖可來去自如,不受拘束,但僅憑他一己之力實在無法將我們帶離,父親始終不氣餒,屢敗屢試,母親卻怕萬一風聲走漏他終將死於唐門之中,所以假意與他斬斷情絲,立誓永不相見,父親一時不察,未能明了她的苦心,以為彼此早已恩斷情絕,便黯然離去,從此不知所蹤。”
唐怒聽他此言,臉上驚怖之意更盛,張大口好不容易才結結巴巴的問道:“難道你……
你的母親便是……是……”一個“是”字說了好幾遍,卻一直無法接續下去。
唐仁替他把話說完,道:“沒錯,先母便是唐二小姐,當今唐門門主唐心遠的親妹子,唐怡。”
“先母?!”唐怒扯住唐仁的肩頭,不停搖晃,問道:“你是說,她……她已經死了?”
唐仁垂下頭道:“先母從原本堂堂唐門二小姐的身份,被貶抑為奴仆,又痛失所愛之人,常年鬱鬱難舒,終於數月前撒手而歿,臨終前她才告訴我這些事情的始末,並請求門主讓我離開唐門,畢竟兄妹情深,門主受到感動答應她的要求,我才得以離開。當年父親離開前曾指點過我一些內功心法,大約便是方才你所說的‘無為有處有還無’神功。”
唐怒不住搖晃著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怎麼就這麼死了?”眼中竟泛出淚光。
唐仁大惑不解,小心翼翼地問著:“唐教主,莫非你認識先母?”
唐怒道:“豈止認識,當年我奉神教之命潛入唐門,因身份低微,受盡唐門中人的種種欺侮與淩虐,唯蒙二小姐不棄,處處維護我、照顧我,我倆相濡以沫,相知相惜。”
唐仁聽他之言,似乎與母親曾有一段情感糾葛,心中一陣嫌惡,一把推開唐怒,大喝:
“無恥!休得褻du先母,也不去照照鏡子,憑你這副德性給她提鞋都不配。”
唐怒急忙申辯:“我們真的曾經真心相愛。”
唐仁不信,道:“別再說這些令人惡心的鬼話,我半點也不信!”
唐怒道:“是真的,當年四少破我神教,淩忍不改妙手空空的習慣,竊去本教秘笈‘天下四式’便是置於你母親之處,若非我與你母親有深厚的情誼,她又怎會將這本關係重大的秘笈轉贈予我?可惜後來我臥底的身份曝露,不得不逃離唐門,與她失去連係,從此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沒想到才這麼幾年的光景,她竟已香消玉殞。”言下之意不勝悵然,又滴下淚來。
盡管唐怒指證曆曆,但對於上一代如此複雜的恩怨情仇,唐仁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失去理智,也不管自己和唐怒間武功的差距,運足內力,錯身一掌向唐怒拍去,大喊:“你給我閉嘴,不準再亂說話!”
唐怒伸手一格,怒叱:“小子,你幹什麼?趕緊住手,念在你母親的份上,我可以饒你不死。”
他不說話還好,一提及母親之事,唐仁心中更怒,悶聲不響,勢若瘋虎,手腳全無半點章法,如漫天狂風般地盡往唐怒身上招呼。
唐怒雖有心想放唐仁一馬,無奈唐仁此際功力大進,兼且這絕天嶺上地形險峻,無處回身,唐怒無路可避,隻得飛身騰起,一腳踹中唐仁腹部,這招“追星趕月”何等犀利?唐仁竟落出絕天嶺外,驚呼聲中往山穀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