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朝北疾馳數日便入山東境內,至此地勢漸漸崎嶇不平,翌日午後即過江蘇、山東交界的微山湖,午時已過,天氣漸呈炎熱,唐仁在湖邊一處停住休息。
唐仁駐馬之處正是彎柳垂蔭,清風送爽,唐仁栓了馬橫身往如茵的綠草一躺,隻覺灼熱的暑氣給清涼的微風吹得一幹二淨。
唐仁注視眼前湖麵的千層漣漪,心中一麵回想數日來的連番奇遇,一麵無意識的將一顆顆小石子拋入湖心,蕩出一圈又一又的淡波。
出神間一陣馬嘶自遠處傳來,不多時已到近處,唐仁抬頭一望,隻見為首的是一匹紅鬃烈馬,上麵卻乘著一名妙齡少女,隨後又有五騎,當前一騎白駒上之人作公子打扮,其餘四騎全著勁裝。
那匹紅馬奔到近處,猛見到唐仁栓在樹林間的馬兒,受了驚人立而起,上麵的少女驚呼一聲差點落下馬來,這時隨後的五騎剛好趕到,公子打扮的那名年約二十歲的青年一把抓住韁繩,止住馬勢。
青年向少女笑道:“小心妹子,這馬性子烈得很,你可得留神些。”
少女卻沒給他好臉色,反倒怒道:“慕容公子,勞你拉韁繩這麼久,可以鬆手了吧?”
聲音極是清脆好聽,語氣卻顯得十分冷峻。
慕容公子也不以為忤,依舊嘻皮笑臉拉住韁繩不放道:“小心妹子,你究竟是瞧咱慕容家哪點不順眼?何必堅持非走不可?你這一走後本公子豈不是寂寞的很嗎?”說著說著便動起手腳欲往少女肩頭搭去。
少女一提馬鞭往慕容公子手背打去,慕容公子連忙縮手,速度著實快捷無倫。少女道:
“慕容隨風,我敬你是慕容家的一份子,所以一路上才會再三對你忍讓,你要是再這麼口無遮攔,盡說些不三不四的下流渾話,可就別怪我不給麵子、不客氣了!”
慕容隨風連續挨了二回罵,依然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道:“小心妹子若要對我不禮貌,那還真是求之不得哩!”這話另有所指,話中藏話,極是輕薄,連身後的四名大漢也一起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少女臉上麵子掛不住,掄起馬鞭掃來,慕容隨風人坐在馬背上,也不見他身子如何騰動,少女這鞭竟落空。
慕容隨風這時也變了臉色道:“申小心,你可別給臉不要臉,若要動起手來咱們可是一點也不怕。”
申小心道:“誰教你要攔著我?放開我的馬繩!別以你慕容世家是武林名門就可胡作非為,本姑娘最瞧不起的便是這種狗仗人勢的家夥。”
慕容隨風臉色一沉道:“好!本公子連追你三天三夜,你始終沒給我好臉色看,現在還不將我們慕容世家的人放在眼裏,不給你一點苦頭吃,好好教訓你一番,還道我們慕容家是好欺負的。”
說完伸手向申小心手腕捉去,申小心似乎極忌憚他的武功,也不抵禦,左掌往前虛推,雙腳夾馬一蹬,意圖脫逃。
這時四騎勁裝打扮的大漢呼嘯一聲,不約而同都圍上來,申小心不知何時手中掣出一把銀色短劍,劍光飛舞,四名大漢悶哼一聲,全都掛彩。
申小心正欲再逃,慕容隨風卻陰魂不散地立於馬前,喝道:“你好大膽子,竟敢傷我慕容家的人,豈能讓你這樣一走了之,給我下馬!”說罷右掌朝馬首猛拍,那馬兒甚有靈性,居然側身避過,但申小心卻再也坐不穩,被摔落一旁。
申小心二話不說,身子一滾卸去力道,挺身而起,短劍一招“怒劍穿心”朝慕容隨風眉心刺到,此劍來勢洶洶,慕容隨風倒也不敢小覷,自劍鞘中拔出長劍,橫劍一擋恰恰封住,申小心劍勢疾變,短劍往左微引化成“高山流水”削向慕容隨風的右肩,慕容隨風劍已在手,胸有成竹,微微一哂,長劍劃弧便已化解開來。
唐仁從旁觀戰,一瞧之下便知申小心武功的確不凡,但那慕容隨風的劍術造詣卻遠勝於她,唐仁心道:“這申小心的短劍手法屬樂山一派的‘峰回路轉八十一式’,而慕容隨風卻是慕容家的嫡傳弟子,看他武功當屬慕容世家的頂尖好手才是。”
這時場中二人打鬥越趨劇烈,申小心的劍法已使到極致,隻見一團銀光中一道道的劍芒,忽上忽上、忽左忽右的飛動,但慕容隨風卻仍好整餘暇地一劍一劍化解排山倒海而來的攻勢。
過了片刻功夫,慕容隨風笑道:“小心妹子,你可得留神囉!”一劍刺去看似平淡無奇,卻正從申小心漫天的劍光中刺入,申小心大吃一驚,趕忙後退一步才堪堪避過。
慕容隨風如附骨之蛆般跟進,申小心短劍連封幾招,但慕容隨風卻似乎早已看透她劍招的脈絡,長劍每每從漏洞處刺入,申小心側頭避過,但長劍自耳際劃過,削落幾綹秀發。
慕容隨風隨手補上幾劍直逼得申小心手忙腳亂,他得意的道:“小心妹子啊,看來你們申家的劍法不過爾爾,我看你還不如嫁到我們慕容家來,讓我多教你一些功夫,以後才不會被別人所欺負。”
一旁的一名大漢恨申小心剛才動手傷了他,也跟著嘲笑道:“是啊!是啊!讓我們公子好好疼你,好好調教一番,我們公子懂得可多哩,像你這樣的黃花大閨女還有好多事要學呢。”語氣極盡淫穢,其餘幾個大漢也一起哄堂大笑起來。
慕容隨風聞言大笑道:“好說!好說!屆時我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傾囊相授,竭盡所能、全力以赴,不讓小心妹子失望。”一邊調笑,手中長劍可不怠慢,頓時逼近,一連幾劍都指向申小心胸口,劍光似吐未吐,直把申小心粉臉羞得通紅,卻又不能不盡力防守。
慕容隨風見她粉頰緋紅,如蘋果般紅嫩,越發興起戲弄之心,一劍刺向申小心眉心,待她舉劍上擋之際卻又趁機回劍一削,竟將她腰帶削斷,申小心一聲驚呼未落,慕容隨風長劍已抵住她的胸膛,恰恰止住衣襟繃開之勢,申小心隻要略略一縮,整件衣服就要大開特開,春guang外泄。
申小心進也不是,退又不得,卻不甘讓慕容隨風長劍在自己酥胸前任意妄為,雙眼一閉正要將短劍往自己太陽穴刺入,忽聞一聲:“千萬不可!”
慕容隨風正得意間,隻覺長劍被一股大力蕩開,申小心睜眼一瞧,前方立著一名男子,褪去身上長衫覆在自己身上,此人正是唐仁,申小心見他化解自己的窘境,連忙道謝,唐仁道:“姑娘不用客氣。”
慕容隨風料不到竟有人在旁窺伺,這下殺機頓起,陰陰的道:“小子,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也敢插手慕容世家的事?”
唐仁回過頭對慕容隨風大聲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學武之人所應為之事,閣下身為慕容世家之人,也算名門之後,竟然做出這等寡廉鮮恥之事,也不怕傳揚出去,教你慕容世家將來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慕容隨風不怒反笑道:“小子,多謝提醒,你說的極是,如此一來我是非得將你斬殺於劍下不可,免得你到處去亂嚼舌根子,壞我慕容世家名聲。”說完長劍直舉,遙指唐仁咽喉之處,殺意大盛。
唐仁知他武功了得絲毫不敢怠慢,右手按住劍柄正欲拔劍,哪知慕容隨風速度更快,率先發難,一劍閃電刺到,唐仁心中一凜:“長空十字劍!”連忙倒縱一丈之遙,但慕容隨風身形也不慢,刹那間長劍又遞至眼前,唐仁連拔劍的時間都沒有,隻得將手中長劍連鞘舉起,飄花劍法中的一招“春城飛花”格開,未等招式用老,隨及一劍“劍擺風荷”往前刺出,慕容隨風隻覺唐仁的長劍似指向好幾個不同的方向,劍勢連綿不盡,隱藏著無數殺著,不敢莽撞,便退了一步。
而唐仁長劍已刺出,正是第二招“殘紅點點”,劍尖一顫幻出數點寒星,分別刺向慕容隨風周身大穴,慕容隨風連忙舞劍再退,心道:“這個小子武功怎如此高強?看來不用‘隨風舞柳劍’來應付不可。”
原來慕容世家最稱著於武林中的正是神秘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其二便是公認不在武當二儀劍法之下的“隨風舞柳劍”,這慕容隨風雖已算是慕容家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卻仍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武功,其艱深可見一般。
此際唐仁正搶得先機,哪能容他喘息?第三招“飛花落日”化出一道光環橫斬向慕容隨風腰際,直逼得他手忙腳亂,第四招“飄花長嶺”,第五招“駱嶺橫雲”接連使出,慕容隨風一退再退,背後觸及一硬物,正是湖旁的垂柳,心中暗道不妙,但唐仁一劍“歸去來兮”
已疾向他左腹刺來,慕容隨風避無可避,隻得奮力一劍“舍我其誰”將唐仁寶劍格開,並趁勢一連使出三招隨風舞柳劍的精華向唐仁攻去。
唐仁卻不回擋,發出第七劍“花前月下”,劍鋒帶起“嗡”聲急刺向慕容隨風的左胸,得慕容隨風回劍封擋時,第八劍“春城飛花”又接著跟上,這招乃取“春城無處不飛花”之意,前回唐仁使用此招架開慕容隨風的攻勢,這番重新使出卻是反守為攻,更形淩厲,慕容隨風隻覺無數劍影急籠向自己各處要害,方舉劍上擋時已是太遲,“啪啪”連響,全身已被刺中十餘處,右手劍再也持不住而鬆落下來,幸好唐仁的劍直至此刻仍未出鞘,不然他渾身上下定多出了十幾個窟窿。
唐仁也不逼人太甚,不想與他為難,道:“閣下敗了,請自便吧!”
慕容隨風俊傲的臉上忽青忽白,咬牙道:“好,既然技不如人,我也無話可說,咱們後會有期!”拱拱手也不拾劍回身便走,唐仁長劍一橫又止住了去路。
慕容隨風一楞,問道:“又怎麼了?”
唐仁道:“且慢,先給姑娘道個歉後再走也不遲。”
慕容隨風這人倒也光棍的得,向申小心彎身拱手一揖及地,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之處,望請姑娘海涵。”說完一躍上馬,連同餘下四騎急奔離開。
申小心見慕容隨風遠去,便往唐仁拜了下來,道:“多謝少俠救命之恩。”
唐仁自小到大都是被瞧不起的多,幾時聽人稱他一聲“少俠”,不由暈陶陶,大喜過望,連忙伸手扶起道:“哪裏,哪裏,此乃我輩中人應為之事,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況且若要認真追究此事的起因,實乃在下的馬驚了姑娘的馬所致,理當由我道歉才對。”
申小心平日家教甚嚴,唐仁對她雖有救命之恩,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和陌生男子說上這麼多話,實在有違她的本性,所以不再多言,喚回自己的紅鬃烈馬,跨上馬鞍正欲離去,臨行前又回頭問唐仁道:“敢問少俠如何稱呼?”
唐仁笑道:“你我萍水相逢,從此一別也不見會有再碰麵的機會,我看就不用互通姓名了。”
申小心料他大概另有苦衷,不肯吐露真實姓名,也不敢再問,隻得道:“小女子乃樂山申家,申小心,少俠大恩容後再報,尚請保重。”說完催馬上路,漸行漸遠。
唐仁見她身影消失在路的盡處,心道:“莫名其妙打了場糊塗戰,也該趕緊上路,免得誤了正事。”想畢牽過坐騎,翻身而上,口中吆喝一聲又往北而去。
數日後便到滕縣境內,唐仁正城北門而去,忽有二騎自後奔來,不多時便趕過唐仁,飛也似地遠去,其中一人在急奔中外衣翻飛而起,露出裏麵的服裝,唐仁眼尖瞧見竟又是慕容世家的裝扮,心中一動,道:“奇了,慕容世家向來在江南活動,怎地跑到江北來了?”正在思索間,不久又二騎趕過唐仁,看那模樣顯然也是慕容世家之人。
如此絡繹不絕共有六撥十二騎,唐仁心中暗暗擔憂:“這次慕容家顯然傾巢而出,武林中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我前些天才教訓過那個慕容隨風,可別再找上頭來才好。”他雖不怕慕容隨風,卻也不願多事。
幸好一路上倒也無事,不日便到曲阜附近,唐仁由石室所攜出的寶物中挑了一顆最小的紅寶石,到城內一家銀樓兌了一大筆錢,便走進內最大的飯館,由於幾日的奔波勞累,全都食不甘味,這下子趁機叫了滿桌的美食佳肴,決定狠狠地據案大嚼,好好犒賞自己一番。
吃了許久,店小二又端來一道“烏魚四鮮什錦湯”,濃濃的香味惹得唐仁口水直流,雖料到店小二一個不小心,腳步踉蹌,湯水濺出少許,落在唐仁鄰桌一個客人衣服下擺,那人一怒拍案大罵:“操你媽的,走路不長眼睛啊!”握拳揮向店小二。
與他同桌的另一客人連忙攔住道:“周兄請稍安勿噪,現下山東境內臥虎藏龍,咱哥兒倆還是收斂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