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就傳來李鄉長被“吊職”的消息。“吊職”比停職好聽一點兒，黃四還是第一次聽到。即關係屬組織部，卻不安排職務。說穿了，就是讓你閑著。閑擱你兩年，你就徹底完了。再者，這事來得這麼快，恐怕不會以“吊職”了結。黃四猛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原想去看一下李鄉長，後又想，這對李鄉長也許不是什麼好事，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很快，黃四又得到信兒，縣委、縣紀檢委調查小組已進駐鄉政府，進行李鄉長離職後的審查工作。黃四明白，審查無疑是經濟和作風問題。黃四了解李鄉長，生活作風上絕對沒問題。李鄉長雖愛和女同誌開玩笑，但沒有那方麵的愛好，這也是黃四貼近李鄉長的原因之一。盡管李鄉長在政治上沒手軟過，經濟上卻不是那種不檢點的人。但黃四沒有十足的信心。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若揪小辮，總有辦法。
審查組終於調查到黃四身上。審查組一行四人，由閆書記陪著。組長姓林，是紀檢委的。談話前，閆書記悄悄把黃四叫出去，用推心置腹的聲調說，老黃嗬，過去你我溝通不夠，這個責任在我，有什麼問題，有我擔著，紀委的同誌在這兒，咱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要有思想顧慮。黃四不傻，知閆書記的暗示意味著什麼。他遲疑了一下，說，我懂。此時，黃四心裏已滋生出一股抵觸情緒，心說李鄉長為藍狐廠沒少出力，我憑什麼給他臉上抹泥？李鄉長再有問題，至少在這件事上是清白的。黃四明白，就是自己順著閆書記，順便編排李鄉長一通，閆書記也絕不會饒過他。再進去時，黃四心裏便多了一份坦然。
林組長非常和藹，聲調中卻暗藏著機鋒。隨便聊了幾句，林組長突然一轉話題，你對李鄉長有什麼看法？
黃四若不是有所準備，肯定是措手不及。他稍一沉吟，便說，李鄉長這個人不錯，工作紮實，有一股拚勁，比如北灘辦藍狐廠，全憑了他多方奔走，北灘人祖祖輩輩種地，哪裏會想到自己辦個廠子？北灘人都很感激李鄉長，當然，更感謝黨的好政策。一說起來，黃四越發胸有成竹。他輕輕掃了閆書記一眼，見閆書記的臉抽搐得很難看，便在心裏笑起來。
林組長問，藍狐廠效益怎麼樣？
黃四說，目前剛剛起步，效益還不是很好，但前景是很樂觀的，雖然一個藍狐廠還不可能使北灘富起來，至少能為發展壯大集體經濟打個底兒，更重要的是通過辦廠，北灘人的觀念有了改變。
林組長很意外地多看了黃四幾眼。接著又問李鄉長和黃四的南方之行，黃四巧妙地繞過林組長的圈子，用場麵上的話一一作了回答。黃四見林組長緊緊追問，就明白李鄉長除了受冀文兵一事牽連，還沒有什麼大的把柄被審查組捉住。
整整一個上午，審查組也沒問出什麼。林組長倒是比較沉著，閆書記可就不一樣了，黑嗆嗆的臉幾乎要耷拉到下巴。送走審查組，黃四那點得意一掃而空，整個胸口被堵得死死的。
黃四去藍狐廠走了一遭，出來後不由自主地走到村口。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希望賀會計平安無事地把錢帶回來，可直覺告訴他，這是自欺欺人。站了一會兒，見有人朝村裏走來，便瞪圓了眼睛。走近了，看清是老古。老古提著黑皮包，一副出門的打扮。黃四微微一怔。老古顯然不是為葉靈的事在奔走，葉靈這件事隻是老古向上走的一個台階。閆書記剛走，老古肯定是去縣城了。黃四不由警覺起來，如果此時老古在縣裏做什麼手腳，黃四不難想象自己的處境。
老古滿麵春風，爽爽一笑，黃村長？等誰啊？
黃四說，誰也不等。
老古說，你的樣子很著急啊，女人跟人跑了？
黃四惡作劇地說，我婆娘長得那麼惡心，也就是你老古能看上她。
老古的臉僵了幾僵，用異樣的聲調說，你別門縫兒瞧人，我沒你會算計人，可說到底我也是北灘的支部書記！氣哼哼地走了。
黃四叫住他，打著哈哈說，支部書記也不能這麼沒涵養啊！就問他粉絲廠的事，老古說，我正跑貸款，資金一落實，別的事都好辦，我這方麵不熟，你還要多獻策啊。一句話剌到了黃四傷口上，黃四的心立刻沉甸甸的。老古走後，黃四不由犯了疑惑，既是閆書記的親戚要辦廠，閆書記肯定要幫老古一把，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閆書記怎麼會為老古跑貸款？若老古說謊，又為那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