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問曰:“汝何才人,欲求何物?”
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水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
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壇經》
鄉親們再三珍重囑咐,將黛羅送出一程又一程。
行至清風嶺時,隻聽後麵一陣疾聲呼喚。眾人回頭看時,隻見銀珠一路分花拂柳地趕了上來,氣喘籲籲地將一個大箱子拎到黛羅麵前,神色酸慘地叫著:“妹妹,”已是淚如滾瓜:“這裏麵是我臨時給你收拾好的一些舊衣物,都是媽在的時候,買給你的……帶著,到底是個念想!”說罷,又走到南宮元宸和東方櫻西的麵前,萬分鄭重地向他們深鞠一躬,哭得哽咽難抬:“南宮老師,東方老師,我們家黛羅就多多拜托你們了!我替我們全家人,替全東口的鄉親們,謝謝你們了!”
南宮元宸和東方櫻西連忙雙雙俯身攙扶,請她千萬放心。
銀珠聽了,越發哭得醉人一般,一邊囑咐,一邊嗚咽。直哭得眾人也都又酸慘不已。
黛羅見她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不忘作態使詐,不覺怒上心來,簡直不願意再多看她一眼,索性徑自坐上車去了。
南宮元宸和東方櫻西一見如此,便再三鄭重地和眾人握手道別了。
望著一路揚塵而去的車子,人群裏有的嘖嘖稱歎說:“看看,人家的姑嫂都能處成這樣子,看了真叫人眼熱。我們家那倆死丫頭還是一對親姐妹呢,天天雞吵鵝鬥的就沒個消停時候!什麼時候,就是我死了,也不能閉上這雙眼!”也有羨慕黛羅好命的,以為她從此就要平步青雲,榮華富貴了,就什麼也不用愁了。又紛紛說從小就看出她與眾不同,到底還是有今天!也有的紛紛給銀珠豎拇指,稱歎她仁義厚道。也有人咂著嘴,慨歎黛羅剛才上車時的決絕,說什麼,現在,不管什麼樣的人,隻要一有了錢,一和富貴沾上了邊,心腸馬上就變了。
別人未待如何,銀珠在那裏已經麵紅筋浮地反駁起來了:“大叔,請您不要這麼說我們家黛羅,她不是那樣的人!”
南宮元宸的車子很快就開出了東口村,這時正一路沿峽穀前行。黃昏過後,車窗外一脈瘦水,蜿蜒跌宕。時而彙成淺潭,時而變身急瀑,那些寂寞的高峽甕穀、岩洞石龕、波紋片石等地質遺跡,轉眼便被飛速前進的車輪丟在了身後。黛羅此時的心情,就像車窗外那變化萬端的景致一樣,模糊無緒,緩急無端。她心中激潮起伏,一生的悲痛悵恨湧現在頃刻之間,潮水般地此落彼漲。她又想到了淨影寺的那個黃昏時分,大寶法王的那個絕妙的比喻:人生的孤寂,原因就在這心靈的孤獨;每個人的一生,都應該會看到過身邊人的死亡,麵對死亡,你有何想法,又有何感觸?難道,你也沒有注意到那緊逼而來的“無常之虎”嗎?在這個世間存在的一切事物都是無常的,所以任何一個人到最後都非死不可,死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是最為可怕的事;金錢、財產、名譽和地位等等,這些東西即使再多,當一個人瀕臨死亡時,卻一樣也帶不走;請大家仔細想一想,各位已經度過的二十年、或者幾十年的光陰,是不是也隻是在一轉眼之間,便如夢如幻般的消失了?同理,今後的幾十年也會同樣度過的;一天之中一個人不斷所想、所求的,無非是為了這五欲的滿足,這五欲,讓人們終日膠擾迷癡,爭奪妄想,甚至互相戕害,彼此欺詐不休,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墮落到了罪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