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鬼塚(1 / 2)

臨近傍晚,四野一片茫然。

懷中的女嬰饑餓難耐,早已哭得有氣無力,徒自嘔啞而已。黃順腹內空空,昏昏然不知所措,隻是機械地邁步向前,驅使他邁步的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信念。

這一帶屢遭戰亂,除了殘破的民居和野外的亂葬崗以外幾近於毫無人煙。黃順經過了數個村莊,沒有見到一個活人。在野外荒地路過的時候,突起飛散的鳥群常能嚇人一跳,飄忽而至的獸鳴有些懾人心魄,但對於黃順來說已經是見怪不怪。他現在隻是在想到什麼地方能夠弄一點吃的,把肚子填飽喂足再說。

忽然陰風陣陣而起,吹過荒村古店,曠野空郊,所過之處,鳥獸一時消散,寂然無聲。黃順沒來由地一陣顫抖,他隻覺陰風慘厲,仿佛有一種不詳之兆,便加快了腳步,朝下一個村莊走去。

隨著血色殘陽的落下,暗夜隨之來臨。

黃順看到周圍出現了一些影影綽綽的東西,在荒郊曠野間來回穿梭。有的時候這些影子也會不經意地出現在自己身邊不遠處,倏忽而來悄然而去。有時躲避不及竟然直直撞上,卻什麼感覺都沒有,回頭一看,那影子卻在身後飄然而去。透體而過的情形仿佛證實了一件事,他已經誤入歧途,撞到了不該撞到的東西。

鬼!

自從十四歲遇到過鬼卒和勾魂使者,十年來黃順一心向道,四處求仙,早已經把鬼神之事忘得一幹二淨。今天他隻顧逃命,陰差陽錯竟然誤入鬼塚深處。與人相爭的話,即使力不能勝也可智取;與鬼相爭則力即不勝,甫一動念鬼神已盡知,無所用其智,鎮定堅毅如黃順也沒了主意。

黃順抱著孩子,在群鬼圍追堵截之下躲進村莊的一座破廟裏,忽然失去了群鬼的糾纏,這才緩過一口氣來。他抬頭一看,一尊公關泥塑居中而坐,左關平,右周倉,赫然一座關帝廟。

張載曾經說過,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程頤進而解釋說二氣之陰者為鬼,陽者為神,關公忠義勇猛,其靈位具有神性,當然可以震壓厲鬼。黃順誤打誤撞躲進關帝廟,正應了以陽製陰的道理,可謂鬼使神差。

有了關帝的護佑,黃順總算可以暫時休息一陣了。

子夜時分,廟外陰風陣陣,森然而至。黃順被嬰兒異常的哭聲吵醒,隻聽得廟外吵吵嚷嚷,紛亂不已。他凝神靜聽,廟外好像群鬼集會,商議一件大事。

“肅靜!”

群鬼之中一個素具威嚴的高聲喊道:“我等自罹兵禍,遭逢劫難,陰司無名,陽世無籍,無處收容,羈絆至此者千有餘年矣!蓋平生無過,無端冤死,前世夙業,今生果報不悟及橫死者,無不期冀脫此苦難,重得新生。近聞靈仙轉世,可解百世之冤,今日偶過其一,我等理應善加回護,以期輪回有望,何遽戕其命?”

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前世是一個老儒長者之類,即使化作冤鬼也無改其說教的初衷。但群鬼並不都像他那樣平心靜氣地講理,有的指責他無故遮護靈仙,難道是因為奇貨可居,欲挾天子以令諸侯?

群鬼頓時炸開了鍋。

靈仙解冤之說在鬼輩之中流傳已久,有流言說得靈仙之肉而食之可脫災劫,也有流言說得靈仙之氣而取之可獲重生,總之傳言紛紛,無人得其詳情。在這幫無知的厲鬼看來,靈仙既然路過了自己的地盤,與其眼睜睜地放過,總得做點什麼才能安心。而這老鬼竟然為靈仙辯解,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