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悠悠親人情(1)(1 / 2)

全家人誰能料到,做了五十一年的長長的夢竟然變成了現實!在迢迢千裏的地方由姑娘變成了老太婆的大姐就這麼實實在在地站在我的麵前。那多年阻隔的遙遠的香江和隻在地圖上見過的維多利亞灣就在眼前粼粼閃閃……

嗬!大姐——全家惟一遠離故鄉的親人,你可曾想象我們對你是怎樣的牽腸掛肚?你是否領會雙親臨終前對你的呼喊和渴見?老人家彌留之際,總是叨念著“惠卿”的名字。心裏惦掛著這個最懂事的大女兒。父親長年外出做工營生,難以照顧家庭,幸而大姐你,常幫母親操持家務,照料五個弟妹。後來,你遠嫁香港,有了幾個孩子,還到工廠裏打零工,你實在太累了——雙親從心底裏疼你,尤其在生死訣別的時候。所有的親人都見麵了,惟獨你……你能回來嗎?父親幹瘦的臉頰淌著依稀的淚水,母親輕輕地呼喚著你的乳名。雙親在兩層世界的界碑前徘徊,在希望與失望之間翹首盼望著遠隔萬水千山的女兒,留戀著人世間美好無暇的親情。雙親終於都沒能見到大姐,直到父親再也淌不出淚水,母親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的時候,但他們仍然不肯閉上眼睛。

大姐終於未能回汕與雙親的靈灰遺像告別。從此,她成了家族中有爭議的人物。

本來,大姐在家庭中一直就是一位受疼愛、受尊敬、受歡迎的人物,無論她出嫁前,還是出嫁後。

父親和母親的人品是有口皆碑的。那時候,家境並不寬裕,甚至在相當長的歲月裏還很艱難,然而雙親一貫省吃儉用,時常接濟親友與鄰居。為了解除親戚與好友的憂患,我家毅然先後收養了原本窮苦無依的兩位姐姐、一位哥哥和我,雖然給家庭經濟增添了沉重的負擔,但雙親還是咬緊牙根,步履艱難地承受了下來,而他倆心裏卻感到極大的滿足。父親笑著對母親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養人一子,就是不算造浮屠,心也甘呀,家也樂呀!”母親慈愛地應答:“這些孩子太可憐,我們應當盡心盡力。對待他們要像對待親生的孩子一樣,甚至更好些,才對哩。”

可是有人說:“田要自耕,兒要親生”;“隔重肚皮隔重山”;甚至說什麼“拾來的孩子落得摔”(諺語)。然而我的雙親,對於養子和養女一向視同己出,並無二致,不僅關心他們的日常生活,使他們健康成長,而且為他們的婚事盡心操勞。他們之中,尤其使我久久不能忘懷的,是遠嫁香港的大姐惠卿。

我五歲之前,總是大姐帶著我。因為乖,又聽大姐的話,她特別喜愛我,總把我帶在她身邊。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睡,大姐還陪我五花八門地玩耍,給了我無限的童樂與童趣。

我五歲的時候,大姐就要遠嫁香港了。離別前的日子裏,大姐總是背著家人悄悄地落淚,我不知道大姐就要嫁人了,也不懂得嫁人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好端端的大姐為什麼要悄悄抹眼淚。有一次我還用食指刮著臉頰羞大姐,笑她還不如我哩。我挨媽媽打了都沒有哭,媽那麼疼你愛你,你為什麼還要哭,都成大人了,還平白無故哭鼻子,真羞!大姐忍不住,返過身子,將我緊緊摟進懷裏,竟放聲大哭起來……哦,大姐,後來我長大了,才慢慢明白你那時候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大姐出嫁後,親人們非常思念她,尤其是雙親,深感莫名的失落與無奈的寂寞。我總是拉扯著母親的衣襟,哭鬧著要見大姐。母親緊緊地摟著我,淚珠無聲地滴落著。大姐此去,漫漫數十年。後來我還能幸運地見到她,而對於雙親來說,此次生離,竟成了人生的最後一麵,自此便永別了!可悲可歎嗬,生離死別——人生最大的悲苦與哀傷。

在那個年代,思念親人,現實的選擇便是鴻雁傳書。起初,母親總是口述,央人代筆,後來便請街頭書信攤的先生代寫,及至我上了小學二年級,雙親就將與大姐通信的任務壓到我肩上,非承擔不可。開始是雙親口述,由我書寫後念給雙親聽,作些補充修改;後來是問清雙親和姐妹們想說什麼話後,便由我包寫包寄了。大姐一來信,就由我念給大家聽。此刻,家裏常常充滿快活的空氣與祥和的氣氛。親人們思念大姐的情感又如故鄉的練江水澎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