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2)

我的委托人,那個下崗女工在打贏官司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馬上去尋找她夢寐以求的筷子或是叉子。她需要養活自己,於是她首先是去找了一份做家政的小時工。

大多數的人是缺乏這樣的勇氣的。

偶爾我看著丈夫會有一些傷感,我偶爾會懷念多年前那個年輕、熱情、滿懷正義的法學院學生。有個晚上,我聽見他打電話給一個做法官的同學,請該同學關照一個朋友經辦的案子。我們在學校裏戀愛,有什麼話是不說的呢?他在農村長大,他的父親曾因販賣雞蛋以投機倒把罪獲刑三年。他大學時的理想,就是要為建立法治社會而奮鬥終身。在有能力做這種奮鬥的時候,他卻把這理想都忘卻了……現在的他是如此百煉成鋼,不知道還有什麼能給他最後一槍,擊中他內心裏沉睡的某個地方?

看看,婚姻不過如此。

我本來遇到的是A,可是過著過著,眼睜睜地看著原來直如弦的A,變成了令我畏懼的曲如鉤的B,而且這個B,將來還有可能變成我一無所知的C。我們的教育係統,原來是兩套。一套是公開的,由講台上的老師、學校、書本組成,一套是隱蔽的,由活生生的社會組成。而社會這一套中,就包括了走下講台的老師、書本之外的著述者等社會精英。作為教授者的知識分子,他們不得不做有著兩副麵孔的人。一副麵孔下他們慷慨激昂理想,一副麵孔下他們順應時勢與激流。這樣,一個純潔美好的青年,接受了一些書本上的知識,得到了各類畢業證學位證,此時他的學業依然遠遠沒有完成,還有更高深的學問等著他去修習。純淨如水的他一腳踏進這社會,這社會給了不諳世事的他幾次虧吃,慢慢他也就懂了,學會如何把理想深埋在內心,逐漸遊刃有餘起來,進而成長為社會的中流砥柱。一旦到了這個地步,他又有什麼辦法不把一雙眼睛常常盯在兩廡的幾塊冷豬肉上呢?

梁裁縫和李蘭珍的婚姻沒什麼好說的,這樣的搭配我們常能看到,那是另外的一種門當戶對。小時候的我不愛說話,我的外婆發愁地哄我,說你這樣笨嘴笨舌的,長大隻能嫁給西街福娘的小子。福娘的小子被慶大黴素壞了耳朵,是個聾子。啞子配聾子,可不也是正好麼?

葉紅梅的婚姻曾是涔水鎮姑娘們的婚姻範本。在三十年前的涔水鎮,人們即使隻是想離開小鎮到縣城生活,也是一件和登天一樣難的事。葉紅梅嫁了個軍官,她的丈夫趙大軍是海軍某部的正連職幹部,隻要他一到副營,葉紅梅就可以辦隨軍,跟著他到大城市裏生活——婚姻中的評估標準從來無需依靠學校這樣的教育係統的推廣即可作為一種知識廣為人知,就如“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這樣的處世規則無需借助書本就可被像我丈夫這樣冰雪聰明的有誌青年獲得一樣,婚姻、社會、他人都是所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