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CASE 10】貪狼(1)(1 / 3)

楔子

阿爾金山上沒有春天,也許也有那麼一段時間,陽光催開遍山野花,冰川流下眼淚一樣的暖流,活在裏頭的一切東西都從暗處鑽出,感恩於上天片刻的獎勵。

但,他永遠站在離春天最遠的角落。對於幸福與痛苦,他都陌生,熟悉的,隻是怎樣從別人的尖牙或利爪下逃離。

在這個位於地麵之上的地獄裏,獲取任何的小幸福,都要付出代價。是不是什麼都不要,才能什麼都不失去?

身為一隻狼,他與別的同類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喜歡思考。他沒有兄弟姐妹,連父母都沒。在阿爾金山最冷的那天,他在結凍的地上醒來,身旁是高聳入雲,獸牙般的巨大冰柱。

他是被一條溫熱的舌頭舔醒的,否則,他可能會永遠睡下去。睜開眼,臉上身上淺淺的濕熱仍在,漸漸明晰的視線裏,一隻通體白毛的狼,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冷冷看他一眼後,跑了,消失在細密的雪花裏。

這是他第一次與這個世界的相見,腹部稚嫩的皮肉粘凍在了冰上,生命裏第一條傷口就是這樣來的,因為他必須站起來。身邊擺著一個青青紅紅的果子,他一口吞了下去,香香的,來到世間的第一餐還不錯。

然後,他被一隻丟失了孩子的羊養大。羊媽媽跟狼兒子,沒什麼奇怪,這裏是阿爾金山,跟普通的山不太一樣。

羊媽媽告誡他,這裏不是一個容易活下來的地方,天與地都很危險,周圍的“鄰居”很危險,但最危險的,是那些從山外進來的,直立著行走的動物,他們叫做“人類”。

他相信這是真理,因為羊媽媽就是被人類的獵叉刺中了咽喉。那時候,他口裏的牙,才剛剛冒了個尖兒。

對於時間,他沒有概念,隻是從水潭或者光滑的冰麵上,看見自己的身軀越來越大,灰黑色的皮毛,硬朗而堅韌。山裏呼呼的風聲總讓他想起羊媽媽老愛跑調的歌聲,它常用這樣的方式哄自己睡覺——

不要變成羊呀,不要變成狼,變成個有腳的人兒呀走四方。

1.

事情越來越不好辦了。

“整個學校都沒有一個叫林七七的學生,你是不是弄錯了?”

“沒有?麻煩老師您再仔細查一查。”

“確實沒有。不過這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你等等,我再查查。咦,還真有。不過資料顯示,這個林七七是十年前的畢業生,而且……你自己看,這是當年的校刊。”

“我校高三一班學生林七七於校門口不幸遭遇車禍,搶救無效……”

“我說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記得那年我剛到這兒當老師,這孩子在高考前一天出的事,高考完以後,她同學還為她開了個追思會。”

……這是昨天,鍾小魁跟某高中學生處老師的對話。

現在是中午,暑熱淡去,初秋的陽光穿過窗外的樹枝,遮遮掩掩地灑進房間,鍾小魁坐在病房裏的窗台上,凝視麵前那三張病床,以及躺在上頭的三個人。

從南太平洋上的小醫院裏撤回來,差不多一周時間了,家事三人組變成了植物人三人組,躺在本市最好的醫院最好的病房裏,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群醫束手無策,病因至今未能確定,三人身上除少量擦傷外,無其他,內部髒器無損傷,腦部無損傷,連林七七的尾巴也在眾人的驚詫中被做了詳細檢查,無病菌無癌變,總之每個人每個零件都完好,可人就是不醒來。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三人的呼吸越來越衰竭,從上周開始,已經靠呼吸機維持生命體征,病危通知書下了N次。

沒有人對他們的醒來抱有期待,除了鍾小魁。他把這一年賺的所有錢都砸到醫院裏,要他們施以最好的救治。鍾小魁不認為自己好心腸,哪怕他曾飛躍千裏、冒過生命危險把這三個家夥帶回來。他也從不以為自己跟這三個家夥有多深的感情,隻是,如果他們死了,自己會不舒服,就像丟了一件並不重要、但應該存在的東西一樣。

老實說,他越發不能理解自己的思維跟行為了。如同去尼斯湖前的那天,在街上偶遇那對母子時的場景,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小孩,還有那一股被冒犯時會鑽出來的,無法控製的、黑色而冰涼的怒意,甚至包括那些毫無規律的詭異夢境。難道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腦瘤,給他留下了後遺症,又或者是,在尼斯湖底時,那張隱沒於黑紗之下的臉孔……是的,當他親手揭開那層黑紗時,他是實實在在地被嚇了一跳,那張臉——跟他鍾小魁一模一樣!他至今仍確定,那不是幻覺,在那張臉上的眼睛張開的刹那,他看到另一個“自己”,對他輕輕一笑,微微上揚的唇角,延伸出妖異的線條。

但,再是妖異,也妖異不過昨天發生的事。

他知道林七七有一個常年生病的母親,如果當初不是林七七為給母親籌措醫藥費而到片場打工,就沒有他跟她的初遇了。所以,當醫生宣告這三人醒來的幾率為零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如何將這消息轉告給林七七的母親。鍾小魁知道她是哪所高中的學生,才在昨天趕去學校,希望能通過校方找到她媽媽。但結果居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