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花?”他毫無概念。阿爾金山上的野花他是見過的,但沒有一朵是藍色的,長在水上的,那更沒見過了。她忽然說:“下次帶你出去看看。”
他喜上眉梢,但馬上又搖頭道:“不行不行。不能離開後園,會非常疼。”
“帶上一個東西,你就能出去了。”她笑著走遠。
“喂!你要好好的呀!”他遠遠地說,沒人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會這樣講,她看起來,並沒有哪裏不是好好的呀。可他就是想這樣叮囑她。她隻留給他一個漸去的背影。
你要好好的呀!這也是優箜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一字不差。優箜是她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的人了,雖然他隻是個連一件好衣裳都沒有的家夥。卻會把唯一的一塊肉煮給她吃。可是,她還是咬死了他。燕優箜,好遠的一個名字,老舊得像一塊繭,長在心裏。
後來,她果然沒有食言,一個月後的某夜,她給他帶來了一張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掛在他的心口,說,有了它,他可以安然離開後園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也很好啊。他跟在她身邊,走到了另一個世界。
原來,除了冰雪皚皚與高山險峻,除了陰暗囚籠與荒寂後園,世上還有這麼美好的地方,水上可以建房子,建彎彎曲曲的橋,還可以養花,這水裏的荷花,果然是藍色的,美極了的藍色。他在塘邊,看自己落在水裏的影子,那雙藍色的眼睛在水紋裏蕩漾著,像沉在水下的花瓣。
她就站在他身邊,一襲月白裙衫,偶爾揮動手絹,趕走偶爾落在他頭上的小飛蟲。
“你每年都會在冰牙地出現。”她說,“為什麼?”
“去看看,能不能再遇到你。”他專心看水裏的魚。
她早知道了這個答案,但心跳還是快了一拍。
“我還在阿爾金山的時候,每年也會去那裏,站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看你傻乎乎地在裏頭轉圈。”她坐到他身邊。
“那為什麼之後你不來了呢?”他轉過頭,藍色的眸子有些暗淡。
“我受傷了,被人救下了山。輾轉到了這裏,成了這個樣子。”她看自己的雙手,“我們是一樣的。隻有我知道你的存在,與找到你的方法。你能‘聞’到我的味道,會盡全力救我,然後,別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抓住你。”
“哦。”他又低下頭,手指在水裏劃動,驚跑了一條魚兒。
“不是我,你不會變成這樣。”她皺眉。
“不是你,我不會醒。”他笑,“果子很好吃。”
二人的身影,在星月遍布的水裏融成了一張絕世動人的圖畫,纖秀女子輕輕吻在半狼青年的側臉上,將荷塘幽靜,穆穆清風都吸引到了一處。隻是這幅畫,風過即破。
水波在風裏動蕩,他們的模樣碎開了去,連同她留在他耳畔的,熟悉的溫熱之氣。
“這一個時辰,是我能給你的補償。”她垂下長密的睫毛,“該回去了。”
“為什麼給我補償?”他在回去的路上問她。
“為了讓我自己舒服些。”她停在後園門口,轉身就走。他想追上去,心口的符紙噌一下冒出青紫色的火焰,那股鑽心之疼即刻冒了出來。他慌忙退進園門,摔在地上,難過地喊著她的名字。
躊躇片刻,她終還是回了頭,將他扶起,送回後園的住處。他捂著仍脹痛的腦袋,像個孩子一樣躺在床上,用目光纏著她,不要她離開。
“你送了我許多禮物。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她給他蓋上那條早就破破爛爛的被子,有點笨拙地用這樣的話來安撫他。
“我想像主人一樣,娶你當夫人。”他認真說。
溫紉雪的臉,霎時紅了,柳眉一豎:“這話是死罪!”
“我隻是說實話。”他坐起來,拉住她,並小心地不讓自己的指甲傷到她,“你不喜歡主人!”
“胡說!”她反駁得很蒼白。
“一起走!”他直視她倔強的眼睛,“我可以去山裏打獵,那樣,我們也能活。”
“走?”她反問,“你連這後園都出不去!桑擒雲不是普通人,難道你不清楚?!”
“我……”他緩緩道,“我隻是想你天天都有笑容。”
“笑容……”溫紉雪垂下頭,喃喃,“我們的存在,就是笑容最大的死敵。”
燭影跳躍,她的肩膀悲哀地抽動著,眼淚滴在他的手上,涼涼的。他什麼都沒有說,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從沒有像這一刻,那麼希望自己能像神一樣強大,給予她想要的一切。這一夜,溫紉雪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