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父子相逢俱不識 祖孫會合暫開顏(1 / 2)

話說吉扶雲,更名改姓叫周孝,蘭生又叫了卞興祖。真是父子相逢對麵不識,又因各人找尋父母。亂後雖樂,心中俱有萬千愁緒,彼此相憐,同到揚州。不期卞興祖走入門去,許久不出,吉扶雲等得心焦。因暗想道:“我這人,怎聰明一世,慒懂一時,我與他止不過萍水相逢,他尋他的父母,我尋我的父母,各人行各人的孝念。他一個少年人,有何定準,他今不出來,我又何苦在此等他,誤了我的正事。”因定了主意,遂不等卞興祖出來,競出門大踏步而去。正是:

相逢不識麵,識麵不相親。

顛倒亂人意,方知別有因。

卞興祖在內,拜認了祖父母,真是歡喜無限。吉存仁老夫婦見了蘭生,恁般長大,又且成名,雖是十分歡喜,歡喜之際,卻又添無限淒慘之容。蘭生見了,忙跪下道:“孫兒不肖,然已叨黃印,隻因未識源頭,上表棄職,得蒙聖思準允,不辭千裏之遙,得幸今日拜識了祖父母,實乃萬千之幸矣。怎祖父母見了不肖孫兒,不以為歡,反生悲戚之態。莫非怪孫兒來遲不孝之罪麼?”吉存仁老夫婦聽了,一齊立起身來,捧定了卞興祖大哭道:“你今歸宗耀祖,真乃吉門大幸,豈有怨責於汝。但我兩人,見鞍思馬,睹物傷心。你今隻認了祖父源頭,卻不識生身麵目。豈不是你我團圓尚隔著一層,怎不叫我兩口兒傷心悲痛。”卞興祖聽了,一時毛骨悚然,不禁慟哭道:“孫兒初時不識祖父母並生身父親,遠離他鄉。及至京師,榜上知名,拜識了叔父,說我父親尚在。今識了祖父母,自然有孫兒的父親。方才祖父母這等說起來,卻是孫兒的父親還沒有下落。既沒有下落,則死生存亡,俱未可知矣。叫我做孫兒的好不命苦。如今隻求祖父母,將孫兒的父親當日因何事出外,近來可有消息,好使孫兒尋遍天涯,同生一處,誌願足矣。”說罷,大哭在地。

吉存仁老夫婦聽了,用手攙他起來,邀將昔年家門不幸、遇赦遠遊,細細說知,道:“後來有人傳說,你父親得隨一個大商人進京,以後數年杳無音信,使我二人日夜愁腸萬結,又虧得你叔父能繼書香,又不幸中之幸矣。你今要行孝念,尋訪天涯,這也難得,隻是尋訪之時更兼尋訪你的母親消息,倘僥天幸,得能無恙而歸,則又萬幸矣。”卞興祖聽了,大驚,問道:“這又奇了。當初你孫兒三歲出繼,已說母親亡故,無人撫養,現有出繼文書可據。忽今日祖父母又叫孫兒尋訪母親起來,豈不又是一件大奇之事。”說罷,遂在衣底內取出過繼文書,與祖父母看。吉存仁看了道:“孫兒有所不知。今日就是你父親回來,也隻認你母親亡故多年了。”遂將易氏弟兄威逼投河,假死陷害,又細細說明道:“後來有人傳說,你母親虧得一個商人之妻撈救,收為義女,遠去口口口口口,你去尋父親,兼尋你母。”卡興祖一時聽得明白,方才驚驚喜喜,說道:“孫兒今日方知有母親矣。”吉老夫婦叫他入內歇息,卞興祖道:“孫兒有個朋友在外,與孫兒是一樣,要找父母的,請他進來,明日做個伴兒也好。”說罷,遂急急走出來尋,已不知去向。正是:

尋親孝子口哀哀,見麵緣何反拆開?

若不掂掂還揣揣,有何佳話教人猜。

卞興祖問明了祖父母,真是一喜一憂。喜的是祖孫會合,父母俱存;憂的是年代久遠,未卜存亡,天涯海角,何處根尋。故此終日疑疑惑惑,隻得侍奉了祖父母月餘。尋親念切,隻得拜辭出門,東尋西訪,並無影響。

一日,在路尋思,暗想道:“我父親跟隨大商人進京,我在京中如何曉得。若是曉得些影響,尋著了也不可知。如今我又出京,來到此地。若又進京,我又上過尋親表章,倘被兩衙門知道,隻說我潛匿京師,殊屬不便。”又想道:“我母親當日投水,得人救免。我想投所去不遠,就是救去,亦不過咫尺,百裏之間必定好尋,與父親不同。”忽又想道:“若在咫尺百裏之間,我母親隔一年半載,見沒有是非,豈不想回家之理。萬一被撈救之人帶去遠了,就是住在人家,倘若房屋遠,朱戶重門,叫我怎麼找尋,何處問信?豈不比父親更難尋訪了。這怎麼處?”一時想到這個田地,直想得無可奈何,隻得尋店安歇。

卻見店主婆叫了一個貨郎進去,買些零碎之物。他看在眼內,到了夜間,回想道:“我父親跟隨商人,所以去遠。我母親是個商妻相救,我想商人之妻焉有去遠之理。就是去遠,料想不過千裏之地,同在一省,也還好尋。若慮難尋,我今日見這賣貨之人,俱是婦道所用之物,可以入內。我今何不權作貨郎,挨家尋訪,直達內室,自然有個消息頭緒也不可知。”遂想定了主意。到了次日,身邊有的是銀子,遂央店主人買了一個竹籠,買了許多蘇貨等物,又刻了一方小印兒,上麵刻著蘇州貨郎吉蘭生。店主人見了,問道:“你說蘇州貨郎,說話卻是陝西,又不象個生意人,如何做得這件生意。既要在我這地方做生意,也要得個人指點才好。”卞興祖哭道:“我原不為生意,也不在一處貨賣,隻要尋我的父母。”店主人道:“前日有一位客官在此,也要尋父母。父母尋不著,到被父母尋去了。怎麼你也要尋父母。”卞興祖忙問道:“這人何等樣人?怎麼有這等湊巧?”店主人道:“這人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山東流賊,在京做了大官,如今請旨尋親,恐怕騷擾地方,故此私行訪問,一時無處尋訪。虧他父母曉得,著人四下找尋,才找著去了。”卞興祖聽了,隻不好說出自已也是請旨尋親。遂又問道:“他父母是那裏人?”店主人道:“是徽州人。”卞興祖遂不再問,因而背了竹籠,到各處尋訪不題。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