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恐負心著人暗訪 堅孝念感動神明(1 / 2)

話說汪百萬,一團愁悶,忽聽見孺人說是可以反假為真的計策,急忙問計。汪孺人附耳細細商議道:“隻消如此這般,拜過了家廟、親族,以假為真,豈非妙計。”汪百萬聽了大喜,即著人到揚州,一路來打探。打探了多日,不期這日,汪萬鍾見卞興祖久不出來,一時呆得不耐煩,要行自己的事,遂不等他,往前徑走,走了兩日,忽聽見後麵有人叫喚,隻得立住了腳。那人走到麵前一看,原來是京中服事過的家人,叫做汪勤。汪勤磕下頭去。汪萬鍾道:“路途中不消如此。”因問道:“從你當年跟了太爺回家,我因王事匆匆,幸喜平定還朝,今又告假。因心中有事,欲待先完了心事,然後來拜見太爺,不期在此遇見了你。你可先回,我慢慢來見太爺,你不可向人說出,驚動地方迎接不便。”汪勤道:“今日老爺是無心遇見小人,小人是有心來尋老爺的。如今小人奉太老爺之命,說老爺還朝辭朝,尋親養親之事,太老爺一一俱知。今遣小人請問老爺,生我之恩,成我之德,可有分別麼?”汪萬鍾道:“生我之恩,昊天罔極;成我之德,終身不忘。古人所謂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叔是也。”汪勤道:“老爺如今尋親養親,也可有甚麼分別麼?”汪萬鍾道:“這有甚麼分別,盡人子之孝念耳。”汪勤道:“老爺與我太老爺,恩德如何,可思報否?”汪萬鍾道:“我與太老爺雖無生我之恩,而有成我之德。況且名分已定,終身何敢忘報也。隻是我如今欲先尋生我的父母,然後來見太爺,才有次第。”汪勤道:“老爺說尋親養親沒有分別,生我成我俱不可忘。如今老爺尋親,年代久遠,又經亂後,物換人移,桑田滄海之際,老爺孤身一人,耳目不能遍察,一時如何尋訪得著?如今莫若同小人回去,見了太老爺,先盡養親之念,然後多著能事之人,與老爺四處求尋,自然尋著,豈不甚易,豈不兩全。”汪萬鍾聽了,躊躕了半晌道:“你這句話到也說得有理。”遂將行李付與汪勤,一同到徽州而來,且按下不題。正是:

執性方知誤,融通無不宜。

一朝重合好,琴瑟又隨之。

且說卞興祖,辭了祖父母,身背竹籠,先往城市,後到鄉村,到處訪問易吉兩姓。一個少年的進士,隻為孝念心堅,不辭辛苦,依舊又尋到蘇州地方來。一日,走得辛苦,要尋歇息之處。隻見前麵有一個小小茶庵,遂走入庵中。並無一人在內,止正中間有一位神像,隻因香火無人,剝落得並無光彩。兩位使者,形體相殘。卞興祖看了,不勝嗟訝道:“多因神聖無靈,以致廟兆傾頹至此。”再一看去,有個小小匾額。近前細看,方知天曹猛將之神。因將竹籠放下道:“既是天曹,必知人間去就,我何不祈禱一番。倘神有所知,使我與父母早早相逢也不可知。”遂向神拜了四拜,暗暗祈禱道:“若使我父母相逢,定當重興廟宇。”說罷起身,就在神前板上坐,不一會,隻覺神思昏昏,要睡起來。興祖將身子靠著竹籠打個盹兒。誰知合眼間,隻見一位金甲神將,立在麵前,與他拱手,說道:“吾神一日間遊遍寰宇,豈以此地為駐節。然有感必應,怎說無靈。你今前程遠大,不責於汝。汝今要尋父母,任爾走遍天涯,也難會合。吾今憐汝孝念,指示迷途,汝須聽著:

兩人山下立,單絲已有文。

長江間一阻,骨肉盡歡欣,

說罷,叫道:“興祖興祖,地方姓名我已說明,父母相會不遠,及早前行,吾神去也。”卞興祖猛然醒來,定了一會,方知是夢。再看神櫥之內,卻是一位金甲神將。不禁大喜道:“原來感動尊神,賜我此夢。方才冒犯,實出無心。”便又拜謝了一番。遂將詩句參詳,一時再解不出。道:“明明說是地方姓名俱已說出,怎我再參解不來。”又想了半響,忽然有悟,不禁拍手大喜道:“原來前兩句合起來,豈不是個徽字,叫我到徽州去尋訪。第三句江字,中間添一字,豈不是個汪字,叫我到徽州汪姓人家去尋訪,自然父母相逢,骨肉歡欣之意了。”卞興祖一時解明,不勝歡喜,感激神靈,又到神前拜了四拜,道:“弟子此去,得見父母之後,定當重塑金身。”拜罷,依舊背了竹籠出門。正是:

孝念從來感格天,神明豈有不周全。

其中慢道相逢巧,緣有因兮因有緣。

卞興祖不到別處,竟望徽州而來。不一日,到了徽州,尋個宿處,夜間問了店家。原來徽州與別處不同,凡是一姓,俱在前後左近,相去不遠,並無外姓在內。故此卞興祖到一個所在,隻訪問有汪姓的就去貨賣。

一日,訪問了一個汪姓大族,看千百餘家地方。卞興祖這日早早的走入村來,就有人家使女村婦叫住,不是買鞋麵零細,就是要買梳子刷抿,以及零碎物件。卞興祖耐了心性,一件件將有紅印的紙,包好了遞與婦人女子。賣了這一家,再到一家,逐次賣來。忽抬頭,看見前麵有數根朱紅的旗竿,上麵俱是金字,被風吹得繡帶飄搖,紅旗招展,一時看不明白。因暗想道:“這是甚麼樣人家。這等軒昂,畢竟是個科第世家了。隻不知是那一位老先生?”心裏想著,信步走到門樓前來,卻見大門內上麵懸著一個大金字匾額,上寫的是“狀元及第”四個大字。因立住腳,暗想道:“這汪狀元就是汪萬鍾年兄了。原來他家這等齊整富貴。這是他大門首,他雖不在家,倘或有人出入,看見了甚不雅相。”遂連忙低著頭,走了過去,就有一隊衙役,遠遠喝道而來。卞興祖閃在旁邊問人,方知汪狀元隻在早晚榮歸,故此府縣官來到門伺侯。卞興祖問明,依舊貨賣。轉過一條小巷裏來,早被幾個婦人叫住,買了幾件進去。不期轟動裏麵一眾婦女,俱到後門,簇擁著貨郎,爭著要買,險些兒不將竹籠賣空。卞興祖問道:“你們是何等人家,買了我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