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寒風猶峭,刮在人臉上微微發疼。冬陽略稀,如金箔般灑在一座精巧不乏大氣的庭院裏。花木蔥蘢不失繁盛,影影綽綽遮擋住兩個對峙的身形。
驀地,庭院中響起一個少女柔和而訝異的嗓音,驚起幾隻正在覓食的鳥雀。
“你你你……就是韓彰?”洛小琪望著站在她眼前的黑衣男子,失聲叫道。
那男子蜂腰猿臂,腰背挺立,恰如他身旁一株蒼勁的老鬆。洛小琪身量纖小,隻夠得著他剛俊的下巴,如刀削的薄唇旁,細紋微微,可見平日定然常板著臉。眸清如水,似冷電似寒星,看上一看便讓人驚得心肝亂顫。
洛小琪見他抬步往自己走來,步伐雖緩,卻像有千麵鼓擂動一般,點點擊在自己心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男子衝她微一點頭,冷淡不失禮節:“正是在下。”
洛小琪著實不信。這搶孩子的強盜還敢自稱英雄豪傑,那小爺豈不是也可以撈個公主來當當?
情急之下,洛小琪俏臉一沉,單手叉腰,一手指著眼前那人,沉聲喝問:“哪來的騙子,膽敢冒充徹地鼠韓彰!”
黑衣男子瞥一眼離臉龐不到兩尺的手指,纖白如蔥,不禁輕勾唇角,再往洛小琪走了兩步,雙眼鎖住洛小琪的臉:“娘子有何證據?”
這一笑,硬朗的臉頓時柔和了幾分。洛小琪隻覺胸口被什麼堵住似地,小心肝突突直跳,暗道此人好生厲害,片刻之間便下毒,惹得小爺心慌意亂的。連忙退到幾步之外外,秀眉一揚:“方才,難道不是你想從小爺手裏搶走孩子。這,難道還不是證據?”
兩人緊盯對方,頗有對峙之勢。洛小琪尋思著怎麼揭穿此人真麵目,而自稱韓彰的黑衣男子,亦一邊打量一邊暗忖,今日所遇之事,著實蹊蹺。
話說一個時辰前,陷空島二當家韓彰正在別院中清理賬目,忽聽下人急報,獨生子韓天成在街上被人搶走。
韓彰大驚,立刻趕到走失之處,遣人四下尋找。正值正月期間,四合八荒的人都朝汴京湧來,將大街擠得滿滿當當,連個縫隙都無,左右上下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情急之下,他往天上拋出一枚煙花,引得街麵上的人指點紛紛。
洛小琪恰好也聽得這一聲巨響,扭頭望去,見一朵絢爛的煙花綻放在空中。她摟緊了懷裏的孩子,喃喃自語:“大白天的就放煙花,汴梁人果然有錢。”
那小男孩正在熟睡,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顯然是被騙子喂了什麼藥。就在不到半個時辰前,剛剛踏進汴京城的洛小琪一手提著酒罐,一手背著包袱,正晃晃悠悠地在街上閑逛,無意中發現一個壯漢將這男孩抗在肩上,靠著街邊行色匆匆地走著,不時往後瞧上一眼。洛小琪一看便知,那壯漢十成十的是個拐賣孩子的,抬腳就跟了上去。
“官人,這銀票是你的嗎?”跟著壯漢走進一條無人的巷子,洛小琪輕巧地閃到壯漢身後,猛一拍他的肩膀問道。
壯漢被嚇了一跳,正要喝罵。聽洛小琪這麼一問,眼光立即落到身後那張白花花的紙上。他的臉笑得皺起來:“是是是,正是某的,多謝娘子。”拖著小男孩就要去撿。
他不笑則已,一笑——還不如不笑,滿臉凶煞的模樣真是可怕。趁他彎腰之際,洛小琪猛一踹壯漢的後腦勺,讓他的臉與青石路很是親密了一下,疼得他哇哇大叫。
打的就是你的臉,以後別再出來嚇人!
洛小琪趁他不備,一把奪過男孩,轉身就跑。沒料到這小子看似身量小,卻沉如千斤,洛小琪差點被摔個趔趄。
這孩子的爹娘給他喂了什麼,那麼沉!
洛小琪不敢耽擱,一路往西飛奔。她記得開封府就在前麵不遠,若能將孩子交到那裏去,定然妥當。
剛拐過一個路口,一道勁風迎麵撲來。這次輪到洛小琪被嚇一跳,忙將身子一矮,險險地躲過。
“什麼人?”洛小琪中氣十足地喝問。
迎麵衝來一個黑衣男子,伸手來抓她懷中的男孩。洛小琪隻見他全身盡著黑色,似乎英氣十足的臉沉得像一塊黑炭,心裏不禁一慌——原來也是個拐賣孩子的歹人!
洛小琪暗罵自己不小心,被人劫了道。見那人招招襲來毫不留情,自己雙手抱著孩子沒辦法招架,隻得矮下身子,彈腿掃去幾顆石子。
那人沒料到幾顆小石頭迎麵飛來,側身避開。洛小琪趁機飛身上屋,拚著小命往前衝去,沿途還不忘將孩子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