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第二章太平盛世弄清影,文壇造及於人間 (2)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歐陽修對於他所提拔的人,就像一個嚴格的老師,好與不好,皆一視同仁。如果說範仲淹建造了宋王朝文化的學府,那麼歐陽修就是榮任的第一任校長。雖然文化的學派不可能隻有一流,在文學、史學、儒學的主張上,宋代的文人都有自己的傾向。但是這就像近代的新文化運動一樣,人與人文化主張不同,但是各派的主張都是新文藝時代的一個層麵。歐陽修開啟了一個文人應實實在在做人的時代,其人其文,皆正心正身,一派初心。他寧願永做醉翁,一麵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麵眾人皆醉我獨醒,霧裏霧外,一切看得通透、參了玄機。作為宋代文化史的明星之一,他從不曾落在人後。作為一位文人,他展示了士大夫應有的氣節,從“不摧眉折腰事權貴”,這一點影響了此後數代文人及文化的發展方向。而宋代文人所展現的絕世風骨,乃曆代文人不能相比,實在應該記歐陽修一大功。
昔人已作灰燼,彈落青史一抹紅塵
曾有一口缸,掉進了一個人,缸被砸了之後,裏麵的人雖然得救了,但是外麵砸的人,卻又把缸補回去,然後自己跳了進去。不用仔細作想,這人便是司馬光無疑。柏楊曾這樣評價他:司馬光是一位正統的儒家,反對任何古代所沒有的東西,反對任何改革現狀的措施。這種評價給了司馬光,也沒有說錯。隻不過,如果單單把“頑固”一詞賜給他,不給他留任何辯論的餘地,恐怕司馬光也會哀怨千年的。
宋神宗趙頊在位年間,宋王朝內部出現嚴重的危機。國家正亟待改革,王安石應運而出了,宋王朝迅速掀起了熙寧變法的改革之風。此時的司馬光正值青年,在歐陽修的推薦下擢升為翰林學士兼禦史中丞,在改革風中本可以做一番事業。但是他卻與王安石站在了截然不同的角度。王安石的變法,激進革新,忽略了一些傳統固有的情況,幾乎觸動了趙氏王朝祖宗留下來的所有治國規矩,在司馬光看來:“先王之法,不可變也。”
站在當世的角度,司馬光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變法旨在在於減輕農民處境問題,但是許多關於賦稅的政策反而演變成強製攤派給農民的徭役,使他們的生活更困苦。許多貪官汙吏利用此次變法,趁機搜刮地皮,專幹壞事。一時間變法大失民心,怨聲載道。司馬光反對了曾是自己好朋友的王安石,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過於堅持宗法,作為士大夫,已經淪為思想僵硬一派。在司馬光看來,治理天下就好比對待房子,壞了要加以修整,隻要不是嚴重毀壞就不用重新建造。改革要穩妥,因為“重建房子,非得有良匠優材,而今二者都沒有,要拆舊屋建新房的話,恐怕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了”。他的迂腐觀點,卻是當時士大夫的集體看法。
不過,司馬光一開始是對新法抱著看看再說的態度,後來發現問題,才開始用激烈的言詞彈劾王安石。兩人由莫逆之交,發展到互相攻擊,用司馬光的話來說,最後變成“猶冰炭之不可共器,若寒暑之不可同時”的死對頭,在無休止又無效益的爭論中同歸於盡,王安石戴上“熙豐小人”的帽子被千夫所指,司馬光則作為反對王安石的元祐(宋神宗之子宋哲宗第一個年號)守舊黨,背上“元祐奸黨”的罪名被後世唾罵。
司馬光一輩子維護了帝王宗法,落得千古罵名,然其政治生涯,卻也不見多麼痛快。王安石下台了,他最後也下台了。而他在朝時,曾應神宗的要求整理了一部治國的“聖經”——《資治通鑒》,也沒有得到帝王的垂青,不能不說,司馬光是不走運的。司馬光曾說:“賢者居世,會當履義蹈仁,以德自顯,區區外名何足傳邪。”他沒想過圖名,卻一直想立誌建功立業,成聖稱賢,他用15年編纂了《資治通鑒》,內容翔實,評論中肯,是一部地道的史書。唐太宗的諍臣魏征曾言: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曆史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就是最好的治國借鑒。《資治通鑒》起草於熙寧變法之前,神宗親自起名作序,給了這本史書不一樣的性質——政治文獻,“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當新黨當權時,下令查禁《資治通鑒》,有人警告說,因序為帝王所作,如果查禁了,將是向皇帝挑戰,新黨才惶然而止。就是神宗那篇奇妙的序,讓一部寶貴的曆史巨著保存並得以流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