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失約了,他並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出現。整支考古隊像往常一樣聚集在涼亭下,等了他大概有一個小時了。哈拉夫坐在長木桌旁,八盞黃色吊燈的其中一盞正照在他的頭頂上。年輕廚師在魚旁邊配了蔬菜飯以及從幼發拉底河邊采來的萵筍做成的沙拉。但他還是在等待客人的到來才開始做魚。
“我們最好還是開動吧。”埃斯拉打破了僵局,“看來上校是不會來了。他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處理。”
“不來也該打個電話啊!”凱末爾憤怒地抱怨道,“這麼多人在等他……”
“我想上校今天應該忙壞了。”蒂莫西替他辯解道,“我們今天碰到他的時候他好像是準備去什麼地方。”
蒂莫西的話還是沒能讓凱末爾冷靜下來。
“好吧,但他還是可以打個電話啊。”接著,當他看到艾麗芙出現在視野裏之後,他加重了語氣,像是故意要說給她聽,“看起來這段時間我們都習慣讓別人等待了!”
餐桌上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艾麗芙一行回來之後,凱末爾就一直埋怨她,並對她大聲嗬責,但年輕女人迅速做出了反擊:“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沒資格對我的生活說三道四。”現在,凱末爾似乎又想吵架了。艾麗芙意識到之後,便假裝沒聽見她男朋友的話,徑直往廚房走去,希望能幫哈拉夫的忙。
埃斯拉是穆拉特的教授,她第一次建議他加入考古隊的時候,穆拉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餘下的一整天仿佛都如置天堂。但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可能並不夠格。他想象著考古隊裏的其他人應該都比他聰明、比他有經驗,更別提他們之中還有兩名外國人了。所以基本上他自認為這件事是告吹了。但過去的兩周使這個聰明的男孩子意識到人無完人。他看到他所敬重的包括埃斯拉在內的所有人都會犯錯,有時候犯的錯甚至在他看來是無比愚蠢的。當在考古隊工作的時候,需要注意兩點:首先盡量做好自己的工作,其次就是努力使自己適應與團隊一起生活、工作。他在考古隊中發現後者才是最為困難的部分。每個人都想盡力做好,但一旦開始生活在一起,完全不同的個性就產生碰撞了,即使是在很瑣碎的小事上都會爆發激烈的衝突,比如晚餐吃什麼又或是誰先去洗澡。既然爭吵是無法避免的,大家就要記住別讓這些爭吵傷害任何人的感情。除了以上這些,穆拉特還發現考古隊的生活比他想象中的精彩多了。實際上,他何止興奮,他已經完全離不開考古隊了。畢竟在這裏觸摸、感受的土壤有一種獨一無二的味道,那些蒼白但永恒的色彩,以及那追溯至幾千年前波動起伏的曆史線不可避免地指引著你的心靈,你整個身體充斥著無法追溯的好奇心。即使你很想擺脫這些感受,你也完全做不到;所以最終,你會用盡一生的時間從一個遺址到另一個遺址苦苦找尋那些細小而殘缺的線索,這些線索將會帶你到埋葬真相的諸世紀下的某地。
蒂莫西深沉的聲音打破了餐桌邊這令人討厭的沉默:“我們喝點酒好嗎?”
“我想今晚我們還是別喝酒了吧。”埃斯拉臉上的表情是在期盼其他人能夠理解她的提議,“明天是工作日,我可不希望看到誰帶著酒意工作。”
“喝一小杯不礙事的。”看來泰奧曼對蒂莫西的提議沒什麼意見。
“我知道你所謂的‘一小杯’。”埃斯拉繼續說道,“我真的覺得我們今晚不能喝酒。”
在其他時候泰奧曼可能都會好說歹說向這位考古隊大神求求情以獲得準許,但看到她今晚心情如此低落,他也不想再在此刻與埃斯拉理論什麼了。
“好吧,我們下次再喝。”他就像一個雖屈服於命運卻仍舊不屈不撓的男人,“把麵包遞給我切一片。”
艾麗芙手拿一杯檸檬汁從廚房走了出來,往桌邊走來,廚房裏飄來陣陣煎魚的香味。泰奧曼正切著麵包片,繼續發著牢騷:“魚還沒好嗎?”
“耐心點吧。”年輕女人對他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才剛下鍋呢。”
凱末爾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年輕女人。艾麗芙卻並沒有注意到,隻是隨意把杯子放在桌上。
“現在最為重要的就是處理這件事。”埃斯拉有些生氣,“凱末爾這個傻瓜現在很沮喪。我希望他猜錯了,艾麗芙對蒂莫西並不感興趣。”
這些想法在她腦海裏浮現的時候,她聽到有一輛車在逐漸開近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路上望去,但隻有一道車前燈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裏。
“那會是上校的吉普車嗎?”蒂莫西猜想道。
吉普車在離涼亭右邊約20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上校首先走了出來,後麵跟著一位警官和兩名衛兵。
“哦,天啊!”泰奧曼有些誇張了,“他們是四個人!都要來吃晚餐。”
埃斯拉沒好氣地望了一眼泰奧曼,站起身來往吉普車走去。她臉上的表情很嚴肅,眼裏閃過些許痛苦的神情。
“對不起,我遲到了。”上校說道。他嘴上道歉,動作卻像一個剛剛獲得勝利的聰明孩子那般興奮。“但我不想空手而來。”他繼續打趣道,“吉普車上有帶給你的東西。”
埃斯拉一臉錯愕。她完全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快過來。”他甩了甩手,“我想我們找到了一些對你們很重要的鐫刻師所做的泥板,叫什麼名字來著?”
“你是說帕塔薩那?”埃斯拉仍舊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的,是的,他的泥板。更確切地說,在我看來是他的泥板。我們還找到了一隻純金酒杯、一個銀鹿雕像、一座銅女人像和一根項鏈。”
這激起了埃斯拉的好奇心,她跟著上校一起往吉普車走去。“你們是在哪裏找到這些東西的?”她問道。
“在瘸子梅米利的葡萄莊園裏。”上校解釋道。此時他們剛巧走到吉普車敞開的中門邊。“看,在這裏。”他指了指吉普車底板上放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