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踏上了星月岮主峰肆意破壞了一番之後,協同作戰的各路日軍紛紛撤圍而去。日軍第三個鐵壁合圍再一次完全撲空了。日本侵略軍在山地裏經過這一段東竄西奔水底撈月的拚命工夫之後,已垂頭喪氣筋疲力盡了。日軍北支那派遣軍司令部,根據戰爭形勢發展的需要,變更了作戰方案,以劃區清剿代替鐵壁合圍。山口部隊按照原來劃區清剿的地區範圍,以新涼崗為臨時中心據點,分工清剿掃蕩星月岮山區。為此,他的參謀人員還特意製定了一份清剿星月岮山區的示意標圖。
敵人踐踏下的新涼崗,秋風陣陣,煙霧彌漫。三三五五的日軍和偽軍驅趕著、辱罵著一批批中國農民,趕修臨時據點工事。
這些被驅使被奴役的中國農民是從哪裏來?來路大約有兩種:第一種是在敵占區強征來的。第二種是沿途抓捕來的。這些農民在敵人眼中不過是一群會說話的牲口,不管他們衣單寒冷,肚內無食,隻管叫他們挖溝,壘牆,搬運石頭。殘酷地奴役他們。
為了分化、挑撥這些農民之間的關係,他們把由敵占區強征來的農民,略加優待,交給他們支派從沿途抓來的農民的權利。有的還把皮鞭和棍棒交給他們使用。對於這種分化、挑撥陰謀,日本侵略軍稱之為以華治華的創造。
新涼崗周圍是一片鐵鍁與鐵鍬的撞擊聲、吆喝聲、辱罵聲。野獸般的敵人,對於被奴役被驅使的中國農民,橫加訓斥,隨意汙辱打罵。他們對於看不順眼的中國農民,就說他們通八路,是土八路,磨洋工。處罰的辦法還要有益於敵人的開心取樂。常見的處罰是:逼令兩個農民互相打對方的耳光,看誰打得最響最狠。他們還逼迫年老的農民互相拔掉對方的胡子,看誰拔得最多最狠。他們觀賞這種花樣翻新的以華治華的新創造,一旁拍手取樂。
不堪汙辱的中國農民,往往奮起反抗,飛起鐵鍁,砸爛了敵人的腦袋。隨後,拔步飛奔山野。但不少農民卻因此死於敵人的刺刀和槍彈之下。
新涼崗周圍,是個殺人的屠場。死於敵人刺刀和槍彈之下的農民,他們死了就像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易,那樣隨便。沒處申冤,沒處告狀。帝國主義的強暴就是真理。
殺了就算殺了,死了就算死了,什麼道理也無處去講。
什麼是帝國主義?什麼是法西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新涼崗向全世界人民展示一幅活生生的說明畫圖。
在新涼崗鎮內一片空闊的園地上,架設著山口司令官的指揮營帳。營帳的周圍有森嚴的鐵絲蒺藜網,一條通往營帳的道路,被鋪墊得光滑明淨,隻有幾片新落下的秋葉,在秋風中起舞。長相酷似山口模樣的衛士,身佩短槍,在小道上模仿山口的樣子,像受驚了的鴨子一般在踱步。
營帳之中,山口在舉行小型的軍事會議。三個議題在逐次進行。
所謂軍事會議,實際上是有會無議,是山口一個人包場,是山口一個人說了就算。
第一個議題是莊重嚴肅的內容。議題一開始,山口以天皇陛下赤子的精神,宣讀了日軍北支那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的譴責電報。電報指出:此次日軍在星月岮的第三個鐵壁合圍,沒有把八路軍長城部隊圍住,主要原因在於此次鐵壁合圍的前線指揮官好大喜功,貪戰無備。執行命令靈活有餘而堅決不足。以至八路軍長城部隊已經被日軍壓縮在星月岮主峰難逃羅網之時,八路軍另一部進行救應性的襲擊。倉促之間,竟主次顛倒,輕重不分,撤退伏兵,讓開道路,終於使第三次鐵壁合圍再度落空。
已經可以捕獲到手的主要敵手,竟然衝圍而去。
電報特別指出:八路軍長城部隊衝出重圍的缺口,是在第三次鐵壁合圍的前線指揮官督戰的陣地上。此種誤失極應在今後的征討戰中將功折過。特此電報,以儆效尤!
山口用了沉重的語調讀完了這份譴責電報。讀完之後還連聲喊著:嗬唏!嗬唏!活像一個日軍士兵,胸口上挨了長官幾拳,蹌踉後退又趕緊挺胸向前。嘴裏仍是這麼喊著:嗬唏!嗬唏!
山口這種貌似嚴肅莊重的做法,實質上是在逢場作戲。他在人事關係上,善於當演員,知道什麼場合應該演什麼戲。
山口心裏明白:日軍北支那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遠在數百裏之外,他怎麼能夠知道星月岮作戰的具體內情呢?既然知道了具體內情,必定是在他山口的周圍,也許就在他身邊座次上,有北支那派遣軍總司令部的耳目。為此之故,他必須莊重嚴肅地對待上級的譴責電報。努力做到演什麼像什麼。
戲演到這裏還隻是一半,下一半是山口草擬了一個表示要在以後躬心剔抉、堅決效命、將功折過的給上級的電報。實際上是另一種形式的認錯書、檢討書、決心書。當山口朗讀這份電報的時候,全體會議人員肅然起立,大家努力把自己裝扮成執行大東亞聖戰是日本軍人的天職,抱定必死的決心,堅決效忠天皇,堅決立功贖過的樣子。圓滿地完成了第一個議題。
第二個議題是:布置下一步的掃蕩清剿計劃。
第三個鐵壁合圍撲空之後,日本侵略軍的凶猛勁頭已經全般地使出來了,已經筋疲力盡垂頭喪氣了。要想戰勝對手剿滅對手,必須改變作戰計劃。
在布置下一階段的掃蕩清剿計劃時,山口根據日軍北支那派遣軍司令部的作戰方針指出:被掃蕩的八路軍在日軍大兵壓鏡鐵壁合圍的情況下,已采取化整為零高度分散的作戰方法,與日軍展開遊擊戰、麻雀戰、地雷戰,用這些戰法消耗並戰勝日軍。日軍在此情況下,難以尋找八路軍的主力部隊決戰。當前的作戰方法是:除保持機動力量繼續追蹤八路軍的指揮機關和主力部隊之外,各地分區負責駐剿的日軍,要以分散對分散的作戰方法,四出搜剿,進行小規模的剔抉掃蕩,以期積沙成丘,積小勝為赫赫戰果。在分散作戰時,要分兵多路,每路三五百人不等,保持有一定的決戰待援力量。在分兵剔抉清剿中,要著重注意以下三點:
第一,須知北支那乃是日軍蓄意要創建的大東亞聖戰兵站基地。共產黨八路軍的根據地乃是皇軍創建兵站基地的障礙,因之,皇軍所到之處,一切可取之物則取之,一切可用之物則用之,一切可毀之物則毀之。為達到這一目的,要組織偵破小組、物質小組等等,日軍每到一地,不惜翻轉農舍地皮、掘地三尺。
第二,山中的一切村莊農舍,都是八路軍遊擊隊的出沒之地,都是八路軍軍民一家的掩蔽部。對於這些掩蔽之物,除暫保留一部以便於日軍掃蕩清剿宿營外,或供日軍作為誘餌以捕捉前來避風躲雨的根據地軍民外,其他農舍都要在皇軍的手下化為灰燼。灰飛火滅以壯皇軍的淩厲威勢。
第三,抗日根據地的農民是共產黨八路軍的永不凋落的青紗帳,是兵民一家掩藏八路軍遊擊隊的窩主,是日軍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障礙。因之,除抓捕一批青壯年以代替牛馬用之於挖煤開礦的苦力之外,對其他一切農民,包括老人婦孺在內,一律要發揮日造槍彈刺刀的特殊作用。一句話對根據地的群眾要斬草除根,要殺盡滅絕。
山口概括歸納這些剔抉清剿的精神時,明確指出這就是日軍威震東亞的三光政策。歐洲的盟友希特勒和墨索裏尼愧莫能比。
山口布置這一剔抉清剿計劃時,他緊握腰刀,兩眼發紅,腦殼發亮,咬牙切齒。他的外號叫做大和剃刀,他決心要在下一步的征討中,把星月岮山區踏平剃光,創造一個三光政策的榜樣執行區。
第三個議題是:探索研究此次星月岮鐵壁合圍中八路軍的作戰特點。山口是熟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作戰原理的,也懂得吃一塹,長一智總結作戰經驗的重要。那麼敵手八路軍在星月岮作戰的特點是什麼呢?
令山口頭腦糊塗的是:八路軍長城部隊被日軍鐵壁合圍在星月岮,團團圍困,密密層層,已經被包圍壓縮到星月岮主峰了,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他們怎樣跳越出去的呢?他們越出鐵壁合圍的時間,為什麼恰好選在八路軍深夜突然來襲的時間?為什麼突破口正好選在日軍受襲擊陣地的側旁?而且恰恰又在長巷峪網開一麵虛留出路的地方?全部問題集中在一個焦點上即是:他們配合得這麼精巧,憑了什麼樣的聯係進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