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的時候奶奶總是盯著我看,我對她向來抱著能躲則躲的原則,正準備上樓,她叫住我:“傾心,你臉色看起來怎麼這麼差?好像沒睡夠似的,不是才剛出院嗎?在醫院待了這麼長時間,錢也花了不少,怎麼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啊?”
“奶奶,我是訴意,不是傾心!”我糾正她,“我沒睡醒,我要去補眠。”
奶奶被我嗆得接不上話,等我走到樓梯口她才開始念叨:“死丫頭果然是臭脾氣,一點都沒變,嘴巴毒得跟蛇信子一樣。要是能有兮兮的一半,哪怕十分之一也行……”
其實我不是沒睡醒,是根本沒睡。昨晚被那個夢驚醒之後,我就抱著膝蓋在床上坐了一夜。我怕睡著以後又會夢到傾心,夢見她哭著喊著叫我把時宇鋒還給她。
草草收拾了一下隨身的東西,我去廚房找了媽媽。她正在洗碗,見我拎著包一副要出門的樣子,有些納悶:“不是說要補眠嗎?你精神這麼不好,還出門去?”
“媽,我想去看看傾心。我晚上做噩夢夢見她了,你告訴我去她的墓在哪。
我要跟她說清楚,不然我晚上睡不著。”
“……”我媽瞠目結舌。
我早就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傾心的遺體一直沒有找到,就如她在夢中所說,我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冰冷的海裏……可是爸爸媽媽肯定給她立過墓的,我隻想見一見她。
我媽沒一會兒眼睛就紅了,她忍著淚:“你別去了,見了又怎樣?傾心都已經不在了,你跟她說話她也聽不見,還弄得自己心裏不舒服。訴意,聽媽媽話,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你隻是太累,又經曆了綁架這樣的事,唉。”
“媽,你就跟我說吧,不然我真睡不安穩。你看我眼圈都黑了,眼袋這麼大,你看你看。”
我媽被我弄得有些招架不住,隻好把具體地址告訴我。出門前她千叮嚀萬囑咐,別想太多,別有心理負擔,早點回家……她向來這樣,特別愛操心,小時候我和傾心經常被她念叨得耳朵長繭子。
我從小就是那種忘性特別大的人,老師家長說話我都很認真聽,聽完就拋到腦後去了,典型的左耳進右耳出。上了出租車我已經不太記得我媽說過什麼,隱約隻回憶起一句“早點回家”。
公墓離我家還是有些遠的,車子上高架下高架又上高架,計價表的數字都已經跳到九十多了,我開始肉疼我的錢,司機終於說了句“到了”。
我依著媽媽所說的,挨個兒找過去。公墓很荒涼,而我膽子本來就小,非年非節的很少有人來這裏祭拜。我一個人在私人群裏穿梭,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邱晗和我開玩笑曾說過,辟邪要念《金剛經》《大悲咒》什麼的,她還似模似樣給我學了幾句。
怎麼念來著?我現在半句也想不起來了。
好在這時候一張熟悉的照片映如我的眼簾,而我也很快在墓碑上看見了“文傾心”三個字。一股難以言狀的滋味從心底冒出來,我蹲在地上,右手顫抖著摸著傾心的照片。照片裏,傾心正盯著我看,眼神溫柔卻似乎能洞穿一切。
我明知這是我的錯覺,還是害怕得很。原先醞釀好的一肚子話,半句都說不出來了。我咬著下嘴唇,感覺不到疼痛。
“傾心……”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眼淚衝破堤壩似的嘩的就湧了出來。
我真沒打算要哭的,我也沒想過我會哭得這麼洶湧。
我撲在傾心墳上,淚眼模糊,像個受盡委屈卻無處傾訴的孩子:“傾心,我不是故意要把你一個人留下的,我想你回來。我也不是故意要搶走時宇鋒,我一直以為我是你,我想替你活下去,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跟你搶,傾心,你不要怪我好嗎?”
說了半天,哭累了,我抬頭看了一眼傾心的照片。她的眼神讓我心裏發毛,我後背也冰涼冰涼的。一陣風吹過,發絲在我臉上亂飛。我心一靜,仔細盯著照片。黑影被太陽投在墓碑上,漸漸往上,往上,我能分辨出那是人的影子。
“傾心?是你嗎傾心?”我又驚又喜又怕,猛然一回頭。
心,頓時又回到原地。
“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
孫浩寧拍了拍我的腦袋:“還不是怕你胡思亂想,你呀!”
“是我媽讓你來的吧?”我早該想到,我媽生了個管家命,對什麼是都操心。
孫浩寧沒否認:“你媽也是為你好。膽子這麼小還一個人往墓地跑,虧得是白天,不然還不知道你要嚇成什麼樣呢。”
“我傻了才會半夜三更往墓地跑!你以為我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