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妖鼓(2)(1 / 3)

沒想到師傅的語氣立刻變得嚴厲無比:“不行!你沒聽說,隻要拿出鼓,鶴原家就會發生不祥之事嗎?即使是謠言,我們也不能把別人置於災難之下!你記著,如果找不到喜歡的鼓,你可以終生不用在舞台上表演!”

第一次被師傅嚴厲責罵,我嚇得臉色發青,心中卻對妖鼓愈加憧憬,我甚至理解少爺為什麼離家出走了,他也愛鼓,愛尋找好鼓,說不定,他也去找妖鼓了呢。我想去鶴原家借妖鼓一用,此時,父親的話已經在我腦海越來越淡了。

大正十一年,我二十一歲了。

三月中旬的一個下午,老師傅把我叫到房中,要求我給鶴原家送一個用縐綢四角巾包裹著的方形東西。

聽到鶴原家,我立刻想到魂牽夢縈的妖鼓,老師傅仿佛沒看到我的歡喜,眨著眼睛告訴我:“小心別讓人知道。鶴原家在笄町的神道本局的斜對麵,四周圍有樅樹,沒有門牌,也沒有名牌。”

我穿上藏青底碎白花紋的和服,蹬上燈芯絨布襪,披上黑色長鬥篷,在鏡中看了看自己,便戴上鴨舌帽,套上木屐,捧著包裹走出門去。麻布笄町的神道本局內的櫻花在陰霾的天空中飄舞著,斜對麵樅樹叢中籠罩著一棟低矮陰森的平房。水泥牆上、絲柏製的玄關門上都不見門牌和名牌,門燈的圓形毛玻璃上也沒有任何標誌,我想大概就是這家,便走上其門前架在溝川上不及兩公尺寬的木橋。

拉開玄關格子門,一個書生前來行禮,他穿著同我一樣的和服,看上去比我年長好幾歲,卻骨瘦如柴,頭發中分,呈現出多日未洗的油膩,戴著一副很大的墨鏡。

“請問這裏是不是鶴原家……我是九段的高林家的人……師傅叫我送這個來……”看他不說話,我隻好先找話說,邊說邊將包裹遞給他。

他看了我一眼,接過包裹打開,取出一個用奉書紙包著的薄杉木板盒,奉書紙上係著黑色的禮品繩,繩上一寸寬的紙條上端寫著“妙音院高譽靖安居士……七周年忌”。

書生拿著戒名紙張,臉色發青地反複讀著內容,我看著很奇怪,又覺得不對勁。這是少爺滿七周年忌的回禮,我沒看什麼東西就直接送過來了。不過,少爺的葬禮隻請了幾個人草草了事,並不隆重,鶴原未亡人怎麼會在第七年送奠儀呢?如果沒送,老師傅為何特地這麼做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書生卻露出一個很奇特的笑容,他終於對我說話了:“真是辛苦你了……請進來坐坐……現在家中隻有我一個人呢……”

幽靜的聲音仿佛蘊涵著女性魅力,我有些猶豫,就在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時候,他又遲疑著請求我:“我還有一件小事……想勞煩幫忙……”

好吧,我下決心要進去一探究竟,便脫了木屐,跟隨他走。書生帶我進入玄關旁一間類似客廳的房內,隻見八席大的房間到處是報紙、小說、雜誌、柳條箱等,房間中央有個陶製的大火爐,上麵擱著一個鐵瓶,書生推開擱了一地的茶具,從裏房拿出坐墊和新茶擱在我麵前,邀我坐下並自我介紹道:“我叫妻木,是鶴原的外甥。”

原來,傳說中鶴原家的繼承人竟是此人!我連忙行禮。

妻木自我介紹完後,卻不再說話,看似舉動溫柔的他突然在我麵前拉過薄杉木板盒,粗暴地將禮品繩拆掉,然後打開盒子,取出豆餡餅丟進口裏,接著才將盒子推向我,問:“要不要吃?”我不禁目瞪口呆。

看到妻木嘴角潰爛得像豆腐一般,再聯想到他吃豆餡餅的狼吞虎咽狀,我想應該可以確認他一定是有甜癮,把胃傷壞了才這麼瘦的。想到這裏,我突然對他產生了一種與孩子在一起般的親近感。於是,我毫不客氣地拿起豆餡餅開始吃起來。我們兩人好像比賽一般爭先恐後地拿起餡餅往嘴裏塞,不過他吃得遠遠快於我,轉眼間,一盒餡餅下去了大半。我們停下喝了一杯茶,妻木又吃了兩個餡餅才停下。

這時他從身後的一堆書裏抽出一張舊報紙,將剩下的豆餡餅倒在報紙中包起來,然後藏到書堆的最裏麵,之後,將木盒子用力壓成碎條,將戒名和碎木條用奉書紙包好,用禮品繩捆綁成一團交給我,囑托我在回去的路上丟掉。

妻木看我答應了,歡喜得如孩童般,接著他請求我不要跟老師傅說起這件事,我忍住笑答應了,卻不料他為此感激得把頭放在榻榻米上,雙手伏地行了大禮。我感到很不自在,聽說鶴原子爵是發瘋而死,這個青年的舉止怪異,難道也是受了妖鼓的詛咒而有些瘋狂嗎?想到這裏,我又想到了魂牽夢縈的妖鼓,直覺告訴我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許他會幫助我。

我抬眼看他,沒想到他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嘴上那一抹奇異的微笑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誘使我說出請求:“聽說貴府有一隻妖鼓,我想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