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拍了拍額頭,說:“天兒叫你易伯伯,是正該。我剛才還納悶呢,你怎麼管他叫小天老弟呢?”
老易的眼睛眨了好幾下,又朝玲姐望了一眼。玲姐似乎對這邊在說什麼渾然不覺。老易笑了笑,說他是跟著玲姐叫的。接著,跟我父母這樣解釋:他原來打算春節前跟玲姐結婚,但玲姐推遲了婚期。“推遲就推遲吧,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也不該太心急的,隻是那個推遲的原因,讓人心裏擺不平。她說她在天橋上遇到個算命的瞎子,瞎子告訴她近期不易完婚,最好明年一年都不要結婚。這事就這樣拖下來了。”猶豫了一下,老易說他現在對這樁婚事沒把握,先前沒好跟我父母提。他跟著玲姐管我叫小天老弟,是怕以後結了婚跟我見了麵不好改口。
母親拍手笑著,說了兩遍原來是這樣的。還說玲姐真不該聽那個瞎子的瞎話,老易多好,真搭配。轉過臉望著我,說:“天兒,罰酒就算了,你讓易大哥沾一沾嘴表示一下就行了。”
我說那不行,誰讓他先前不說清楚,害我亂了輩份,心也亂了半天。我讓服務生給老易斟了四杯酒,並排擱在老易麵前。老易點點頭,說罰酒也有道理。說完往嘴裏倒了一杯酒,全身凝定不動,過了好幾秒鍾才挾了塊肉送酒,緩緩吞下去。接著又往嘴裏倒了一杯酒,全身凝定不動。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過份,不想看他那副受罪的樣子。打算喝完這一杯就放他走人,他畢竟是個老實人。
老易把第二杯罰酒咽下去後,上身飄搖起來。我知道喝下去的酒已經在他肚子裏掀起了浪頭。正要說剩下的兩杯算了,這時候玲姐說話了:“老易,你沒事吧?”
老易擺了擺手,像受了內傷似的,不能開口說話。玲姐轉過身子對我說:“小天,老易那樣叫你也有我的錯在裏麵,剩下的酒,我就幫他代了吧。”
我肚子裏的酒氣直往上衝,帶著一陣陣翻騰的悲痛,眼前黑了一下,再看人時看誰都不順眼了。原來她都聽見了。原來她是這樣的。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母親說:“你代什麼?不喝了就是。本來有個意思就行了,還非要喝得不行才行呀?”
我嘿嘿地笑了幾聲,對玲姐說:“你要代可以,那就要代到底。我喝多少,你喝多少。”
玲姐說:“好,好你個小天,好。”
玲姐去端酒杯,老易擋開了她的手。老易剛剛調勻氣息,開口說:“好酒,好酒!這酒味道真長呀!我不要你代,你愛喝自己喝去吧。”
母親說:“老易你要是不行就算了,別管小天,他愛撒酒瘋讓他自己撒去。”
老易清了清嗓子,說:“我沒事,喝完這罰酒,我還要跟小天老弟好好喝幾杯呢,一直喝到高興為止。”
玲姐一轉身,下席坐到沙發那兒看電視去了。許可佳也跟了過去。在老易對付剩下的兩杯罰酒的時間裏,電視裏放完了去年央視春節晚會唱過的一首歌,然後開始預測今年哪首歌會走紅。我母親埋怨著父親,怨他不該跟我喝那麼多酒。父親一言不發,自己一個人喝開了悶酒。見父親不理,母親接著埋怨父親不該不拿話出來製止我,埋怨個沒完,遮遮掩掩的把舊帳都扯了一些出來。
在老易對付剩下的兩杯罰酒的時間裏,我不願看他,就慢慢扭動脖子四下裏看了看。窗外在繼續下雪,積雪一點一點升高。許可佳在跟玲姐繼續討論哪首歌會走紅。我聽見許可佳說,網上投票的時候,她本來看好《為什麼你總是不明白我的心》,後來發現這首歌的歌詞有點模仿《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她氣了個半死。玲姐說,她在報紙上也看到了投票的表格,她有點看好《誤會》和《身不由已》,都填好了,還沒寄出去。許可佳說,《誤會》不錯,據說有個電視劇想買了去做主題歌。接著聊起了那個名叫《情殺》的電視劇,玲姐說沒看過。許可佳告訴玲姐,裏麵的男1號和男2號同時愛上了女1號,一次喝多了酒,男1號和男2號都手持敲掉了半截子的酒瓶,互相往對方的喉嚨上戳。玲姐臉色微變,說她不喜歡這種境頭。許可佳說她也不喜歡,據說這一段情節在審查的時候給刪掉了,同時刪掉的還有一段。說到這裏,許可佳把嘴巴湊到玲姐耳朵邊,告訴玲姐裏麵有個野蠻女2號愛上了男1號,後來知道男1號愛上了女1號後,野蠻女2號就剪掉了男1號的“小哥哥”。玲姐笑了,說:這個你也拿出來說呀?現在的導演都拍些什麼呀?許可佳說玲姐是假正經,在玲姐耳邊又嘀咕了兩句什麼。倆人嘻嘻地笑起來,你掐我一把,我掐你一把,直到老易嘩地站起來,她倆才止住了笑。
老易圓睜兩眼,緊閉嘴巴,鼓著雙腮,跌跌撞撞走了出去。玲姐跟著走了出去。母親拍著胸口,望著許可佳說:“不會真出人命吧?”
許可佳說:“嚇壞我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
父親嚴肅地說:“會的,一定會的。”
母親哼了一聲,說:“你就會說些沒用的話嚇人。我聽人家講,吐了就好了。你別想嚇唬我。”
父親說:“你沒喝過白酒,你不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