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的是,分離的第二個月,玲姐的態度就有了不小的變化。她走的時候我預料到了可能會有變化,但那應該是在雙方苦苦奮鬥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之後。什麼都沒幹就變了,這未免太讓人沮喪了些。8月份,我剛被任命為技術部經理,玲姐發來了一封電子郵件,她認為我留在公司裏做管理,比去國外有前途得多。這個說法當然不是沒有道理,但不用仔細琢磨,也能看出裏麵有令人傷心的成份。我能夠理解玲姐的良苦用心,同時也理解她那麼說不全是為了我。玲姐有她自己的考慮:她不希望我為她付出沉重的代價,不希望她一輩子被這件事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能怎麼樣呢?眼看著她寫郵件的次數越來越少,字也越來越少,字裏行間的感情含量越來越低,一種熟悉的苦惱和無望的感覺越來越多地湧上了我的胸口。有好幾次,我在深夜的北京街頭遊蕩,感覺自己像在星際飄浮。
一天晚上,阿伍打來電話,約我去青塔“爽一爽”。我找借口想推掉,阿伍很不高興,說現在當領導了,不與民同樂了。拗不過他,我答應下來,開車去一家館子裏接他。在路上,不知道阿伍是喝多了酒,還是真的有點感動,主動把一些同事在背後對我的議論都告訴了我。我不太習慣這種新的表達忠誠友情的方式,感覺很不爽,但又不知道怎麼打斷他。到了上次那家美容美發店,我讓阿伍挑人去小姐們的辦事處,我說我就在車上。等阿伍領著小姐走了,我找了一個小姐到車上聊了幾句,給了她一點錢就讓她下了車。
我開著車在青塔一帶轉了轉,接到了許可佳的電話。起先許可佳在電話裏不說話,我喂了好幾聲,她才哼哼了兩下。
許可佳說:“是我,怎麼啦,你沒話要跟我說嗎?”
我笑了,說我還真有話要跟她說。我知道,我和玲姐欠她的太多了。
許可佳說:“這麼久不打電話,我還以為你要裝聾作啞呢。”她認為早就該見個麵好好談一談了,把該說的話說清楚。
我看看表,有點晚了。明天是周末,我想跟許可佳商量明天在什麼地方一起吃個飯。許可佳想了想,定在了熱帶叢林餐廳。第二天見了麵,我們都有些生疏。喝了一點果酒後,話才漸漸多起來。我有些擔心這種被酒精激發的友好氣氛會一下子蒸發掉,因此說了不少廢話。許可佳耐心地聽著,像豹子潛伏在叢林裏。驀然,我想起從前跟許可佳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許可佳總是說笑不停,我多數時間靜靜地聽著。現在有點顛倒過來了,我心裏有點別扭和感傷,嘴裏的果酒很不是味道。也許,並沒什麼必要約她見麵,我又幹了一件傻事。我暗暗希望這個糟糕的晚餐盡快結束。許可佳的談興卻漸漸高漲起來了,她說:想想我們兩個真是很有意思,幾乎每一次出來見麵都是在餐廳裏,吃呀喝呀,一副新時代飲食男女的模樣。我笑了,覺得談話方向不對勁,找時機插嘴打斷了她。我很誠懇地向她道了歉,說我和玲姐真是對不起她。許可佳神色黯然,搖著頭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又喝了幾口酒後,許可佳突然望著我,問我到底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
我問:“你指哪方麵?”
許可佳說:“你知道我問什麼。”
我說她每個方麵都不錯。
許可佳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你也學得油嘴滑舌了,跟我認識的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也好,那我再問你,說實話,你到底喜歡過我沒有?”
我臉上有點發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許可佳笑了,說:“這才是你,多問一句就現原身了。算啦算啦,我不為難你了。我也知道你說不出什麼。我好我自己知道,我都快愛上我自己了。”話雖這樣說,沒幾分鍾,她又開始為難我了,問玲姐到底什麼地方吸引了我。我說:“其實你都知道的。”她點了點頭,說這個問題她是認真想過,還把她自己跟玲姐比較過。她覺得,玲姐也沒什麼了不起,等她到了玲姐那個年齡,她會比玲姐更好,會有一大堆男生喜歡她。如果我和玲姐明年有了兒子,兒子一滿18歲就會知道她的厲害了。我笑出了聲,沒有說話,覺得她有點微醺的感覺了。許可佳也笑,表示這些話都是在開玩笑,她不會真的報複在下一代身上。不過,經過這件事,她也真多了一些人生的信心,從此用不著害怕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