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園子裏走進來,程細雨正好看見程老太太由吳嫂扶著走出來,故而喜滋滋的迎了上去。“奶奶,我和二叔正要去請給您請安,陪您一塊來飯堂呢。”程細雨出了名的高傲,一向冷漠叛逆。唯獨會討程老太太的喜歡。此時此刻,她必然是一臉燦燦的笑容迎了上去,親的發膩。“奶奶,您的氣色看上去可真好,滿麵紅光的,真叫人羨慕。我塗了這麼多胭脂在臉上,也不及您自然,容光煥發呢!”
程老太太撫了撫自己的臉頰,也溫和的笑著:“紅光滿麵是平日裏的滋養,藥膳的功勞。我這心裏頭不踏實,總是不安穩。近來,上海是越來越不安穩了。你聽聽,這街上轟隆隆的炮火,震響了半邊天,聽說日本人比山賊還要狠,燒殺搶掠不算,還有各種令人發指的行徑……隻怕呀,這上海城是待不下去嘍。”
“媽,說起這件事情,我心裏就擔憂。日本人攻進了上海,雖然再三的表示不會攻打租界,但隻怕也是遲早的事情。我有心勸大哥帶著咱們一起離開這裏,可他就是不聽,我能有什麼法子?”程逸飛趁程老太太心亂落井下石,想拉攏老太太站在自己這邊。畢竟程家有十億家銀行,可他手底下卻沒有半間,這是在太氣人了。
“媽日本人是沒有人性的,我們在這裏多耽擱一分鍾,就多一分鍾的危險。誰不知道咱們程家在上海是有頭有臉的,口袋裏有的是錢。別說是日本人了,就算是城裏的百姓,八成也惦記著趁亂打劫,卷了咱們的錢自己跑路呢。再過些天,這仗打起來,說不定他們都會衝進咱們的宅子滋事。防不勝防啊。”
“依你的意思呢?”程逸飛和太太袁秀巧從才走進飯廳,就已經聽見程逸翔喋喋不休。
程逸翔沒想到程逸飛來的這麼快,臉上晃過一瞬間的不自然,但是僅僅是一閃而過。“大哥,程家一向都是你說了算,你說往東,我們都不能往西。你說留下,誰都不能擅自離開。我隻是擔心,你的決定不是每一次都那麼準確。倘若有偏差,你看看這一屋子的人,恐怕都要被這樣的決定傷害。我想,這也將是你最不希望看到的!”
程逸飛沒有改變語調,甚至連表情也和剛才一模一樣,如出一轍的問:“依你的意思呢?”
“當然是盡快離開上海嘍。我們程家有的是錢,離開上海我們一樣能落地生根,一樣能東山再起。何必留在這裏拿性命做賭注。都說香港是個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大哥,要不然咱們趕緊走吧?”
程逸翔有兩個心思,第一就是逼著程逸飛離開上海,放棄這裏的一切。第二個心思,是去香港重新開始,重新打拚屬於程家的一片天地。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希望自己有用武之地。亂世出梟雄,這是他上位的最好機會。“媽,您覺得該不該走呢?”
“我聽逸飛的。逸飛說走,我就走,逸飛說不走,我就不走。”程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卻不糊塗。何況知兒莫若母,很多事情,她隻是不願意揭穿。“逸翔,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無論怎樣,隻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齊心協力,就沒有躍不過去的坎兒。是在上海又或者在香港,根本就沒有什麼分別。”
媽總是這麼偏心。程逸翔心裏憋著一口氣,臉上卻露出殷勤的笑容:“是,媽說的最對了。有媽這句話,我就能安心了。媽,大哥,大嫂,請入座,咱們開飯吧!”
程逸飛扶著程老太太坐下,隨後自己才就座。袁秀巧一並坐下,程家的少爺小姐們也都上了桌,才發覺桌上少了兩個人。“怎麼不見鳳萍和月亮?”
程細雨嘴快,嗤笑一聲道:“二哥蹲在院子裏自言自語,不知道嘀咕什麼呢?我和二叔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名堂來,大媽,您就由著他吧。左右他來了也是悶著頭吃飯,吃完了又得跑回去蹲著,倒不如讓他盡興了。否則又要拉拉扯扯,說說罵罵的,吵得一家人都不能安心,何必呢。倒不如他一個人在房間裏吃要好許多,省的為了能讓他上桌,這個不許那個又不行的。麻煩了一家人。二叔你說呢?”
程逸翔當著程逸飛的麵當然不敢亂說:“我是想著,從哪裏能請個好大夫,給月亮好好看看。能治好當然是最好的了。”
“你的意思是……月亮不好嘍?我程逸飛的兒子有問題?”程逸飛冷眸一轉,目光迫近程逸翔,嘴角勾起一抹冷霜般的笑意:“你說我程逸飛的兒子,會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