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飛還是第一次來巡捕房的大牢。這段時間，經曆了好多他從前沒有經曆過的事情，總是讓他覺得充滿了新鮮感。當然，這種情緒隻是被他擱在了自己的心裏，並未曾表現出來。否則，與他一貫沉穩的氣質就不那麼相符了。
“這點意思，你們拿去喝茶吧。”唐瀾照舊把錢交到了巡捕房看守的手裏。
“別聊的太久了。”對方拿了錢，依舊是一臉的傲慢。“上頭追究下來，我可擔不了責任。”
“知道了，你放心。”唐瀾笑著點頭，隨後拉著程逸飛和程月亮往裏走。
長長的歎了口氣，程逸飛顯然是很無奈。
“怎麼了？”唐瀾不解：“還沒見到人，程老板怎麼就開始歎氣了。莫不是後悔幫我們和月亮吧？”
“爸爸……你不會後悔了吧？”程月亮也不放心的問。
“當然不是，我什麼時候做過後悔的事情。隻不過，連看守監獄的巡捕都是這麼黑暗，上海哪裏還有希望。可能我認識的人裏麵，也就隻有你們倆，還會傻兮兮的為了這種事情，浪費自己的經曆與時間，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程逸飛的話，叫他們兩個聽不出是表揚，還是指責。
唐瀾也並不介意他會有這樣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隻要問心無愧，就好了。何必在意別人是怎麼想的，別人又會怎麼說呢。到頭來，煎熬的卻是自己的心，那多不值得！”
“瀾姐，我也是這麼想的。”月亮湊近唐瀾，親昵一笑。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程逸飛忽然覺得月亮長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是非觀，有了自己的價值觀，他有他的堅持，哪怕是別人所反對或者不願意接受的。這樣的蛻變，無疑是很好的。這麼一想，程逸飛更加不後悔被這兩個人卷進來了。“咱們進去吧！”
“好，咱們去看桂花香嘍。”月亮最高興，順著監獄的小路往裏麵的牢房走。
程逸飛與唐瀾則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的。
“唐瀾，你覺不覺得，月亮長到了？”程逸飛忍不住感歎：“好像經曆了這件事，他一下子就長大了好多。”
“那是當然的，月亮有自己的擔當了。”唐瀾也欣慰的笑了。“我早說過，給他一點時間，他會長大的。隻要我們多一些耐心。”
“是啊。”程逸飛少不得點頭：“也隻有你，才能幫我教好月亮。這個孩子，真是讓人有操不完的心。”
“啊……”程月亮忽然尖叫了一聲，驚得後麵說話的兩個人臉都白了。
唐瀾趕緊快走幾步，追上了月亮：“怎麼了？怎麼……程老板，快，快來救人。”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可唐瀾還是不顧一切的推開木柵欄門，衝進去抱住了桂花香懸掛在梁上的身子。
程逸飛也被嚇了一跳，趕緊來幫手。“月亮，快把那凳子踢開。”
“哦。”程月亮慌亂的把歪倒在地上的凳子踢開，讓爸爸和瀾姐能把桂花香抱到平木板上躺好。
“怎麼這麼傻？”唐瀾急的眼睛都紅了，顫抖著將手擱在桂花香的鼻前，好半天臉上才露出喜色。“還好，還有氣息。”
程逸飛學過西洋急救，趕緊指揮唐瀾按照他說的方法，對桂花香施救，兩個人忙活了半天，終於聽見那微弱的身子，發出幾聲沉悶的喘咳，心才算是落地了。
“唐瀾姐……”桂花香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唐瀾，她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順著她的眼尾，無力的滾落下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怎麼這麼傻？”唐瀾又擔心又生氣：“你明明沒有做過，你為什麼要這麼傻。你死了，真正的凶手就永遠逍遙法外了。上海有多大，租界有多大，這裏每天發生的事情數以萬計。你死了，誰還會想著你是冤枉的，誰還會在你死後不遺餘力的去捉什麼真正的凶手，替你翻案。難道你要永遠背著殺人犯的罪名，即便是死也擺脫不掉麼？”
程逸飛從桂花香慘白的臉色，以及眸子裏絕望的淚水，似乎也感覺到了唐瀾說的那種感覺。“不錯，死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桂花香見過程逸飛，卻沒想到他會出現在監獄裏：“程老板，你怎麼……”
“你隻要沒做過，你就不用怕。天不藏奸，何況還有這麼多人在幫你，你又何必走這條絕路？”程逸飛不喜歡還沒有打，就認輸的人。“難道你就不能為自己爭口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