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鄭思淵坐在寫字台前的藤椅上等人。等一位素昧平生從未謀麵的人。此人自稱姓楊,叫楊飄,男性,是位影視劇三棲作家。單聽他的姓名,或許是筆名,就讓人感到此人輕飄飄的,給人以不牢靠之感。似乎屬於那種如今文壇上東遊西蕩、不學無術、又沽名釣譽之徒。鄭思淵稱這種人為“文化掮客”。的確,這個叫楊飄的沒給他烙下好印象。可人不可貌相,更不可以“名”取人,況且他還從未見過楊飄,不好妄下斷語,僅是推測而已。

人的直覺是個奇怪的東西,然而靠直覺的作出的判斷總是靠不住的。憑楊飄寫給他的一封信,以及時隔不久他迫不急待打來的一個電話,鄭思淵幾乎可以斷定,楊飄是位直言快語,又為人豪爽、辦事果決的漢子。除此,從他打電話的口氣判斷,他年齡大約在四十歲上下(一準是個彪形大漢),他嗓音洪亮,操一口標準的國語,說話口齒伶俐,措辭委婉,像受過高等教育或玩文字活計的,倒不是那種無事生非,專門找刺激喜歡橫生事端的人。如今社會上,這種人俯拾皆是;況且,楊飄寫信或者打電話來,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是一封奇怪的信。

大約半月前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鄭思淵去所 供職的皋城晚報上班,剛走進報社他政文科辦公室,就見他辦公桌上擺著一封信,信封上用毛筆或是軟筆赫然醒目地寫著“鄭思淵先生親啟”,下首粗重地印有《影視天地》雜誌社的專用體字樣。“影視天地”那手寫體的鉛印字,紅彤彤的,如一灘飛舞的血,姹紫嫣紅,爭奇鬥豔。

“這會是誰來的信呢?”

鄭思淵感到莫名其妙。他與本市影視界素無來往,又沒有任何可互致信函或互通情款的朋友。是稿約?豈不陰差陽錯。他從不寫那些帶“電”的時髦文字。

鄭思淵一臉狐疑,拾起桌上的信,撕開信封,抖出信瓤,見雜誌社專用的精美的信紙上龍飛鳳舞地排列著行行瀟灑的草書:

鄭思淵先生:

久仰大名,如雷貫耳。貿然去此信,請恕叨擾!

月前,我偶爾翻閱《新潮小說》雜誌,意外地讀到先生的大作《沉淪女》,可謂思緒萬千,感慨係之矣!

我深深被先生這部小說打動了。大作以生動細膩的筆致,向讀者展示了一個現代生活角落裏鮮為人知的一幕,真實地再現了現代都市中“零餘者”的形象,並遊刃有餘地刻畫了一位墮落的、個性  鮮明的都市女性西妮。她的身世遭際透射出深刻而複雜的社會問題,令人沉思。主人公西妮的命運一直撕扯著讀者的心,的確感人至深。

許久,我每每念及文中西妮的悲苦際遇,仍不免黯然動容,憂傷之情久久難解。或許正是出於以上諸種原因,我才萌發了要將此大作改編成電影的念頭。大作已經提供了良好的改編基礎,我想倘  若能搬上銀幕,一定會擁有眾多的觀眾,並產生一定的“轟動效應的。不知先生芹意如何?

為此,我渴望與先生麵談,就具體改編事宜達成協定。可否,請速告知。盼複。

專此即頌

撰安

楊飄  頓首

××年×月×日匆匆

讀罷楊飄的來信,鄭思淵暗暗一陣激動,又一陣驚喜。他萬萬沒料到一篇倉卒草率之作,竟會引起影視圈裏的人的垂青。不錯,信中不乏溢美之辭。但現在細想想,這篇小說的題材倘若改編電影,定然會叫座的。正如楊飄信中所說,“一定會擁有眾多的觀眾”。固然,楊飄要改編這篇小說,其中不無功利主義目的;但不管怎樣,鄭思淵覺得自己的作品能引起人們的注意,並被改編成電影,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小說界因小說爆響,而後被改編電影,從而打進影視圈的,不乏其人。讀者是作家的上帝。這不但擴大自身在讀者中的影響,而且對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都可說是輕捷之路,他鄭思淵真何樂而不為呢!

整整一上午,鄭思淵都被這封意外的來信所激動著、鼓蕩著,就像汪洋中的一條小船。他真有點躍躍欲試,離下班還有一段時辰,他就再坐不住,興衝衝走出報社,撲向人潮洶湧的大街。他恨不得立刻飛回家,把這一喜訊告訴妻子陸曉琳,讓她也分享一部分的激動和快樂。

鄭思淵和陸曉琳不是那種自由戀愛而結合的伴侶,他們沒有那種小說家所津津樂道的羅曼史。這對他和陸曉琳似乎是個永遠難以彌補的缺憾;尤其陸曉琳,青年時代的她對生活始終保持著羅曼帝克的態度,她對愛情的理解,也過於偏於書本。她曾對鄭思淵說過:“我頂討厭這種介紹性的戀愛方式,可我還是就範了。”說來也怪,在介紹人穿針引線之後,他和她都驚訝地發現,他們居然是從未謀麵的前後鄰居。鄭思淵住在育才巷,陸曉琳住育英巷,後窗對前窗,雖近在咫尺,卻無緣相識,要不是紅娘從中牽線搭橋,他們怕真要失之交臂而永遠碰不到一起了。這大概就是命運吧,陸曉琳信這個。或許就為這原因,她對鄭思淵一見傾心,如火如荼,而且這種愛心隨著歲月時光的磨礪愈發堅定如初。這是鄭思淵一直暗暗感到慶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