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稚翠和她情人的故事(2 / 2)

這才是頂閑的閑話,頂混的混魚哩。②這種“謬論”流弊的有無,自有吾友禮部江公在,我管不著。我們既把稚翠送了終,你們想知道她情人的結局嗎?來!告訴您。

注釋:

①禮單上的焚遺物是燒籠子,似與下文不合。我疑祭有兩次:第一次先做了祭文,其時知戀尚在,文中且以他為主人;第二次的儀式如禮單所記,那時知戀早已走了。

②有一回在西湖邊閑步,碰著一魚挑,他兜賣混魚,我們說“不見得好罷?”他說“這是頂混的混魚。”

當其時,我們不但惋惜而且感慨,不但感慨而且懊悔,不但空空的懊悔而且切切實實覺得無聊。玩著籠中的鳥兒,寶寶內內般愛惜著,還見神見鬼的搬弄著,這種雅趣,雅趣得阿要難為情。難為情在其次,最不好受的是掃興。看籠中的知戀孤孤另另的神氣,聽他啾唧的話語,真覺得悵然頹然無一而可。終於帶著籠兒到稚翠墓上開籠放鳥。

剛剛開籠,知戀呆呆的在地麵上站了一忽,走個幾步,方始懶懶地飛上低的白碧桃枝上去。徘徊顧望又過半晌,方才半跳半縱,飛上高枝,看過去和其他的小鳥兒差不多大小,終於不大看得見了。我呆立於桂陰下,不由得想起地下的稚翠來。都呆著罷,都想著罷?

“知戀君珍重!任意的飛呀。可惜你的伴兒離你漸遠了,假使你會想的話。——聽說你是不大會想的,那麼也好吧,好好的飛呀。

“知戀君,好好的飛呀!我們的園子雖小,也有小麻雀,也有大鷂鷹哩。你頂好我麻雀子做伴,卻不要被鷂鷹一把拖了去。‘身無彩鳳雙飛翼’,我們隻得如此空空地祝著哩。

“知戀君,幽秀的岩壑,明媚的溪流,你的故鄉罷?但在何處呢?慚愧我們不大曉得,我們不能送你回去。既然這樣了,就放你於西湖的山中,也仍然是飄泊著,仍然是鷙鳥口中之食呀。離我們太遠,我們也會不放心的。倒不如放你在我們小花園裏,這兒的稚翠還靜靜的躺著呢。你們即使誰不知道有誰,也應當不寂寞了罷?

“知戀君,你去了!幾時再來呢?看慣了的蹁躚的影子,那怕再刮著一眼兩眼也是好的,你到底來不來呢?萬一,真真是萬一,重到我們的窗前,你知道,即使困著,我們就會醒的;若還肯飛過我們的眼下,那麼你也可以相信,即使在那邊淌眼淚,我們就會笑的。飛去又飛來,愛這麼飛就這麼的飛著罷!好好的飛呀!

“眼前開著的白碧桃,到明年今日倒又要開了。知戀君,你真會重來嗎?我們還在這兒嗎?都是不可知的。隻是今天,我們眼瞅著你自由的敖翔——過去的不提罷,將來的不想罷——我們總應當高興的,你也應當高興的,地下的稚翠也應當為你我高興的。”

以後或早或晚,樹間偶然有小鳥站著,或忒楞楞的一飛,我們必要大驚小怪的,“是嗎?”“不是!”等日子長了,人也懶下來了。一年二年,知戀呢,終於不曾來,我們倒要離開那邊,其時小池邊的白碧桃,果然,正在垂垂結蕊。

要走要走,由不得想起稚翠的墓來,這總不便托給朱老太爺的。幾個人商量好,把她遷葬於三台山下“安巢”裏,東邊梅樹林太湖石畔,仍立碣為記。①

北來以後全無所知,鳥的故事就講到這兒打住罷。聽說“安巢公子”近年來大興土木,小小的土堆其有陵穀滄桑之變乎?我一點都不知道。昨天和商量,擬托上海的嫻於偕遊西湖時,到那邊去尋尋看,也不知道她還有這意興或機會沒有?②

注釋:

①其時曾打開盒子看過,鳥兒的顏色約略可辨,羽毛未蛻盡。

②嫻於九月十六日自湖上寄信來:“墓上一切均如舊,惟墓碑已移開,離墓約一尺餘。‘雅翠墓’三字尚清,上下兩行小字已被青苔濕泥所汙,但隱約可見數字而已。墓碑現放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