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穿僧衣,神父。”那青年說。一想到他們經曆的那些危險經驗和巧妙的應付辦法,他的麵部便微露笑容。“你知道,”他接著說。“丫頭第一次告訴我,我是她的母親從草地上或是由不曉得什麼人手中抱來的棄兒。那時候我覺得突然釋放了。我在以前腳下永遠拖著一條亮亮的鐵鏈,甚至於到修道院都擺脫不了。一聽到她的話,我覺得腳鏈手銬突然擺脫了。在修道院裏,甚至於在懺悔的時候,我也難以將我為了丫頭所忍受的痛苦說出來。並且,要是另一個男人要娶她,我就再也不能活下去。而且我當然知道假若我真是她母親的兒子,那麼,這就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可是,我仍然擺脫不了它。我的愛勝過了我的微不足道的理智,勝過我的宗教信仰,勝過了我從你那裏學到的一切,也勝過了我在教義書籍中看到的一切。但我終於明白地了解到這些年來我的苦惱都是無用的;我對那女孩子的愛勝過我自己的生命,並不是罪過。那時候,我突然變得非常高興,並且立刻下了決心,一定要娶她,即使是皇帝親自下詔要我們分開,我也要娶她。但是那天晚上,我沒有露出有什麼改變的跡象,隻是,當我在小屋中坐下時,我高興得幾乎可以大唱大叫,聲音高得連山下梅侖城裏的人都可以聽到。但是我有各種事情要料理,還要給露馨寫封信,因此,便熬了一夜。後來,天還不怎麼亮,我就下來,去找那可憐的孩子。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將有什麼變化。起初,我的舉動相當合乎理性,直到走了幾小時的距離以外。我一直談論朝聖的事,她也並不生氣,因為她想到外麵多看看這個世界的情形。但是,我們到達兩山之間很高的地方時,她愈來愈好奇地不斷問我究竟到什麼地方去。於是,我就叫她在青苔地上坐下來,便到一個岩石後麵去,然後,我立刻又走出來,但是,已不再是一個托缽僧,而是穿著夾克和長褲,以及每一樣那一夜由高蔭逃出時所穿戴的東西,因為我還沒有把佛蘭茲的衣物還給他。起初,她縱聲大笑,並且說她覺得我這樣打扮比穿修道院的長僧衣好。於是,我們把我從修道院偷偷帶出來的食物吃了。可是,後來她突然默默不語。她想必以為我的樣子很奇怪,便一再嚴加盤問。我因為深覺歡樂,最後,突然告訴她我今後再也不穿僧衣了,並且也不去朝聖,而要拐她到一個邊遠的地方,娶她為妻。這時候,她非常驚嚇,開始哭泣,非常可憐。可是,我很親切地給她說明一切,始終保持鎮定,務必使她的抽筋毛病不致複發。因此,她的眼淚漸漸減少時,我向她解釋說:如果回到梅侖城去問總督他們是否允許我們結婚是不實際的。那樣比不回去更會聳人聽聞。我又說,將來假若我們想回到那個小房子裏,以夫妻的身份出現,他們都得承認我們。我叫她想想,假若我突然回去見到希慈同佛蘭茲,對他們說:‘丫頭是我的,我決不放棄她。’他們會多麼生氣。還有,安娜姑媽,教長,以及全城的人,一向都認為我們是兄妹,現在會如何想法。再想想,會引起多麼強烈的抗議。市政廳方麵又要我們提出證件,別人也會以惡毒的手段對付我們。我隻得拿出最後的一手。我說:當然啦,她要是更喜歡佛蘭茲,現在轉回頭我們倆,永不再見麵,也還不遲。
“她再也忍耐不住,便抱住我的脖子,且哭且笑。她說,她惟有以我的意誌為意誌,並且幫助我滾動好幾塊大石頭,將僧衣壓在下麵,讓任何人都不會搜出一點痕跡。就在那一天,我們走了許多小時,滿心歡喜,始終隻有我們倆,偶爾回顧一下梅侖城那個地帶。佛蘭茲現在不得不沒有未婚妻也要回去,忍受大家取笑。一想到這個事實,便感到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樂。當然,神父,我也想到你,想到你會對我的行為感到不滿。又想到我的教母和露馨。她們一向待我很好。但是,這樣的心情並未持久。我望望身旁的丫頭,心情又開朗了。現在我可以盡情地擁抱她,吻她,而她也很有耐心,讓我這樣做。啊,神父,一個人單獨地同他的愛人在遼闊的山野裏走著的時候有如何的感覺,你自然不會知道。但是,假若你感覺到像這樣的快樂,尤其是經過一段長時期的困苦日子,你就不會認為我們倆犯了大罪,而樂於賜給我們久已不屬於我們的一點樂趣。”
他又沉默起來,悲傷地直望著前方。教士現在推開他的盤子,由心的深處發出一聲歎息,再把杯子斟滿了灑,遞給那個受過洗禮的教友。那青年喝了酒,也歎息一聲,以鎮定、單調的方式繼續說下去。
“頭一天夜晚我們睡在一個牧場上;那個牛奶廠主人給我們東西吃,並沒有問我們什麼話,因為毫無疑問的,他很容易就可以猜出我們的關係。他答應我們第二天早上不告訴任何人曾經留我們在他的小屋住了一夜。因此,我們興致勃勃地在高山上繼續前進,並且感到比頭一天還更快樂,彼此相愛得更深。那地區我是完全陌生的,但是,我知道我們如果繼續往西走,最後會到達瑞士。因為,那裏的人民可以享有自己決定生活方式的自由,並且沒有警察,我想在那裏暫且住下。我也不怕他們在邊界問我們要護照,因為我們在高高的山脊下麵,由一個牛奶廠走到另一個牛奶廠,那裏地勢太險峻,民兵不會到那裏的。事實上,我們一路上也沒有受人攔阻過一次。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在第二天,我們來到一個地方。那裏的牧場中央就有一個陡峻的山脊,比靈慈皮茲山和伊芬格山都高得多。我勸丫頭爬到山脊上,由那裏俯視下麵的世界。但是,這樣做,我有一個特別的理由,因為我並不喜歡冰山和雪野。在山頂上豎立著一個十字架,上麵有一個主耶穌的像掛著。那是一個粗糙的木刻像,也許是一個牛奶廠主人用小刀削的作品。但是,足夠符合我的用途,我們到了山頂,丫頭四下一望,態度安靜而且滿足。這時候我輕輕地拉著她的手,一同跪在十字架前麵。起先,我們一同禱告,然後,她要站起來。但是我說:‘繼續跪著,丫頭。還沒有完。’後來我就用拉丁文背出婚禮的全部儀式。接著,我就把她手指上的銀戒取下來,用我的戒指交換。然後,我把我的手放在她的頭上,又把她的手放在我的頭上,同時,我說出祝福詞。我隻是覺得,一個人必須知道如何在緊急時候幫助自己。正如有私人的洗禮,也有私下舉行的婚禮。神父,我這樣說,毫無惡意。以後,我們還可以正正當當再舉行一次。她想必也是我這樣的想法,因為她讓我照我的意思做,並且非常虔誠地跪在十字架前。我的拉丁祝詞說完以後,就熱情地吻她,並且說:‘現在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隻有死才能分開我們。’她點點頭,兩眼閃耀著幸福的光芒。然後。我們在山頂多停留一會兒,我們一同俯視下麵一百英裏的田野、城市和河流,除了主以外,沒人同我們在一起。我們剛剛在主的麵前發誓,忠誠相待,至死不變。這時候,在沉默與神秘的氣氛中,我們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