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大喜,約會蕭芹,要將千騎隨之,從右衛而入,試其喝城之技。蕭芹自知必敗,改換服色,連夜脫身逃走,被居庸關守將盤詰,並其黨喬源、張攀隆等拿住,解到史侍郎處。招稱妖黨甚眾,山陝畿南,處處俱有。一向分頭緝捕。今日閻浩、楊徹夔亦是數內有名妖犯。楊總督看見獲解到來,一者也算他上任一功,二者要借這個題目,牽害沈,如何不喜?當晚就請路禦史來後堂商議,道:“別個題目擺布沈不了,隻有白蓮教通虜一事,聖上所最怒。如今將妖賊閻浩、楊徹夔招中,竄入沈名字,隻說浩等平日師事沈,沈因失職怨望,教浩等煽妖作幻,勾虜謀逆。天幸今日被擒,乞賜天誅,以絕後患。先用密稟稟知嚴家,教他叮囑刑部作速複本。料這番沈之命,必無逃矣。”路楷拍手道:“妙哉,妙哉!”
兩個當時就商量了本稿,約齊了同時發本。嚴嵩先見了本稿及稟帖,便教嚴世蕃傳語刑部。那刑部尚書許論,是個罷軟沒用的老兒,聽見嚴府分付,不敢怠慢,連忙複本,一依楊、路二人之議。聖旨倒下:妖犯著本處巡按禦史即時斬決。楊順蔭一子錦衣衛千戶,路楷紀功,升遷三級,俟京堂缺推用。
話分兩頭。卻說楊順自發本之後,便差人密地裏拿沈下於獄中。慌得徐夫人和沈兗、沈褒沒做理會,急尋義叔賈石商議。賈石道:“此必楊、路二賊為嚴家報仇之意,既然下獄,必然誣陷以重罪。兩位公子及今逃竄遠方,待等嚴家勢敗,方可出頭。若住在此處,楊、路二賊決不幹休。”沈兗道:“未曾看得父親下落,如何好去?”賈石道:“尊大人犯了對頭,決無保全之理。公子以宗祀為重,豈可拘於小孝,自取滅絕之禍?可勸令堂老夫人,早為遠害全身之計。尊大人處,賈某自當央人看覷,不煩懸念。”二沈便將賈石之言,對徐夫人說知,徐夫人道:“你父親無罪陷獄,何忍棄之而去!賈叔叔雖然相厚,終是個外人。我料楊、路二賊奉承嚴氏,亦不過與你爹爹作對,終不然累及妻子。你若畏罪而逃,父親倘然身死,骸骨無收,萬世罵你做不孝之子,何顏在世為人乎?”說罷,大哭不止。沈兗、沈褒齊聲慟哭。賈石聞知徐夫人不允,歎惜而去。
過了數日,賈石打聽的實,果然扭入白蓮教之黨,問成死罪。沈在獄中大罵不止。楊順自知理虧,隻恐臨時處決,怕他在眾人麵前毒罵,不好看相,預先問獄官責取病狀,將沈結果了性命。賈石將此話報與徐夫人知道,母子痛哭,自不必說。又虧賈石多有識熟人情,買出屍首,囑付獄卒:“若官府要梟示時,把個假的答應。”卻瞞著沈兗兄弟,私下備棺盛殮,埋於隙地。事畢,方才向沈兗說道:“尊大人遺體已得保全,直待事平之後,方好指點與你知道,今猶未可泄漏。”沈兗兄弟感謝不已。賈石又苦口勸他弟兄二人逃走。沈兗道:“極知久占叔叔高居,心上不安。奈家母之意,欲待是非稍定,搬回靈柩,以此遲延不決。”賈石怒道:“我賈某生平,為人謀而盡忠。今日之言,全是為你家門戶,豈因久占住房,說發你們起身之理?既嫂嫂老夫人之意已定,我亦不敢相強。但我有一小事,即欲遠出,有一年半載不回,你母子自小心安住便了。”覷著壁上貼得有前、後《出師表》各一張,乃是沈親筆楷書。賈石道:“這兩幅字可揭來送我,一路上做個紀念。他日相逢,以此為信。”沈兗就揭下二紙,雙手折迭,遞與賈石。賈石藏於袖中,流淚而別。原來賈石算定楊、路二賊,設心不善,雖然殺了沈,未肯幹休。自己與沈相厚,必然累及,所以預先逃走,在河南地方宗族家權時居住。不在話下。
卻說路楷見刑部複本,有了聖旨,便於獄中取出閻浩、楊胤夔斬訖,並要割沈之首,一同梟示。誰知沈真屍已被賈石買去了,官府也那裏辨驗得出。不在話下。
再說楊順看見止於蔭子,心中不滿,便向路楷說道:“當初嚴東樓許我事成之日,以侯伯爵相酬,今日失言,不知何故?”路楷沉思半晌,答道:“沈是嚴家緊對頭,今止誅其身,不曾波及其子,斬草不除根,萌芽複發。相國不足我們之意,相在於此。”楊順道:“若如此,何難之有?如今再上個本,說沈雖誅,其子亦宜知情,還該坐罪,抄沒家私,庶國法可伸,人心知懼。再訪他同射草人的幾個狂徒,並借屋與他住的,一齊拿來治罪,出了嚴家父子之氣。那時卻將前言取賞,看他有何推托!”路楷道:“此計大妙!事不宜遲,乘他家屬在此,一網而盡,豈不快哉!隻怕他兒子知風逃避,卻又費力。”楊順道:“高見甚明。”一麵寫表申奏朝廷,再寫稟帖到嚴府知會,自述孝順之意。一麵預先行牌保安州知州,著用心看守犯屬,勿容逃逸。隻等旨意批下,便去行事。詩曰:破巢完卵從來少,削草除根勢或然。可惜忠良遭屈死,又將家屬媚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