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碩士研究生畢業以後,我的願望就是能到大城市的大法院工作,將來能成為一名大法官。沒有想到,我被分配到了五金縣。五金縣是我的故鄉,我不留戀故鄉,上了幾年學,又回到了故鄉工作。象一個留戀土地的農民。讓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在縣法院工作了幾年之後,我被任命為三十裏堡法庭當了庭長。三十裏堡是一個小鎮,這裏距離我的老家“狼窩”更近,隻有七八裏路的樣子。這使得我更象一個重返故鄉的農民。與我的爺爺相比,人家青年時代就走出了山村,參加了革命,在廣闊天地裏幹出了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到了二十一世紀,我考學考到了北京,畢業後我重新回到了老家工作。好在老家的鄉親們根本就不認識我,對於我來說,一切從頭開始吧。

上任後沒有幾天,我就接手了第一樁蹊蹺的訴訟案。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蹀躞著一雙如今已經很少見的三寸金蓮,神秘兮兮地來了我們法庭,義憤填膺地要控告她的老頭。她的老頭不是犯了虐待罪,也不是犯了偷盜地裏莊稼的罪,而是犯了偷自己兒媳婦的罪。放在舊社會,這個罪名叫扒灰。老人一邊說,一邊打著哆嗦。從她那皺巴巴長滿了老人斑的皮膚和皺紋就能斷定,她已經過了耄耋之年。她的聲音顫抖著,有些聲淚俱下,因為我兒子是電燈泡,礙著他們的眼,他們倆就合起夥來把我的兒子給害死了。我的兒子死得屈呀,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要為我的兒子討回公道……

我問她,老婆婆,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她張開了豁牙漏風的嘴說,我今年八十八了。

當法官的人在這樣的埸合是不應該笑的,但我還是有些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老婆婆啊,你的老頭多大年紀了?

她說,他比我大兩歲,他今年九十整啦。

我說,你與你的丈夫是不是結發夫妻?

她說,我和他不是結發夫妻,我們倆是半路夫妻,勺子碰鍋沿已經快七十多年了。

我說,你們倆有這麼多年的感情,你的老頭不可能背著你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來。再說,九十多歲的老人,應該不可能再犯生活作風的錯誤了。這法院不是隨便能進來的地方,到這裏來告狀,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所以,沒有事實根據的話,不能隨便亂說,即使是說自己家的人,也不能望風捕影。

說到這兒,老太太昏昏的眼睛一亮,她說,這可是千真萬確的真事,死老頭子背著我在地下埋了好多金元寶。這些日子,死老頭子悄沒聲地把金元寶從地下挖了出來,找銀匠,打成了首飾,送給了我那個狐狸精一樣的兒媳婦。我現在是掉進了開水鍋裏的皮球,說是混蛋吧,肚子裏還全是氣。共產黨坐天下已經有好幾十年了,我的老頭子和兒媳婦竟然做出那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隻要我老婆子活著,隻要是共產黨坐天下,我就要替我的兒子申冤,我就要告狀。就不能讓他們當著我的麵吃裏扒外。俗話說家醜不能外揚,我就是要把他們統統地揭發出來。我已經告他們告了五十年了,雖然沒能告倒他們。但是,我的心不死,我相信,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聽說咱們法院又來了一個年輕的小法官,我就來找他來了。這裏的法官我都認得,就你我不認得,你就是那個小法官了?

我承認,我就是那個剛剛上任的小法官。

人到老了的時候,那心性和脾氣就象小孩子,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甚至能做出你想象不到的荒唐事。我安慰著老人,你就是告狀,也要有個告狀的狀子。老婆婆,你回去以後,寫一份訴訟狀,交給我就行了,用不著你自己跑。

老人說,可我不識字啊。

我說,你找個人幫助你寫就行了。

老人說,你說話算話?

我說,老人家,我不會騙你的。

費了半天的口舌,才把這個老太太打發走了。回頭一看,書記員劉風和審判員高誌同都在捂著嘴樂。我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在鄉下民間,什麼蹊蹺事都能給你端到法庭上來。新官上任,讓一個老太太纏了半天。當法官的這幾年,息事寧人的本事學了不少。我以為我把老太太打發走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心裏有數,這官司好打,早就有人幫著她把狀子寫好了。因為老太太不識字,也沒有人會幫助她把這件荒唐事寫成訴訟狀。這個兒媳婦傻呀,她跟著一個九十多歲的老棺材瓤子能尋求出什麼風流韻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