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風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她走到我跟前說,郭庭長,你敢不敢跟我打仗個賭?
打賭?打什麼賭?
劉風說,我說不出三天,這個老太太肯定會把訴狀遞到我們法庭。如果三天之內風平浪靜,我請你吃譚魚頭火鍋。而且咱們就到鴿子塘水庫邊上的那家飯館。咱們吃野生的鰱魚,不吃水庫裏飼養的魚怎麼樣?
打賭就打賭,到三十裏堡來,你們也沒正經給我接風。看來這頓接風的酒是要靠自己的運氣和能力掙到手啦。
我們別一位審判員高誌同跳了起來,我當證人,這頓飯菜的標準不能低於二百元。
初來乍到,我也想和庭裏的幾個同誌在短時間內拉近關係。雖然不能靠著吃喝這種手段,除了劉風和做飯的杜大肚子,我們幾個人的家都住在城裏。隻有到了周未才能回家,平時大家在一起從早到晚象過日子一樣。大家平時打平夥的機會不少,都是大夥搶著掏錢,希望這次機會大家能給我。
參加工作以來,我一直在縣城法院當書記員,當審判員。幾年來,我也碰到了不少讓人哭笑不得的案件。喜歡京劇的爺爺告訴過我,你看舞台上那些古代的大官大將們,他們審犯人時手裏為什麼拿著扇子?
我哪裏知道這些事,我也不喜歡京劇。
爺爺說,當官斷案,什麼樣的案情都會發生,有的讓人忍俊不禁,有的讓人會感到毛骨悚然,也有荒唐的程度你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審案官手裏的扇子,作用就是遮住自己的臉,擋住自己的表情,不能讓自己的表情和笑容讓當事人或者是犯人看出來。犯人看到了你的表情,你在他的麵前威嚴蕩然無存,你對他還會有威懾力嗎?
現實生活比我們想象得要精彩得多,你想象不到的事物已經在生活當中司空見慣了。大學畢業以後分配到五金縣法院工作,在參加審理案件的過程當中,我對於生活開始有了自己的理解。我的爺爺他是一九八二年去世的,解放以後,他一直從事司法工作。也許是隔代遺傳,父親沒當法官,我卻當了法官。記得爺爺他在謝世前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他雖然不是當兵出身的,但在司法這個戰埸上,也不知有多少敵人遭受到了他的懲處。在司法戰線工作以後,經他的手,他這一輩子也不知懲治了多少罪人。也不知把多少壞人改造成了好人。但是有一個人,也是五金縣人,而且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他們一起長大,一起上學讀書。他與他從小就是冤家對頭,他們之間鬥了一輩子,也互相琢磨了一輩子。直到他快要與世長辭了,他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哪一個是勝利者,哪一個是失敗者。在謝世之前,我的爺爺他一直想見見他的這個冤家對頭。遺憾的是,爺爺沒能見到這個他想見到的人。爺爺病重的時候跟我說過多次,以後如有可能,一定要找到這個人。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也不得而知。我相信,兩座山碰不到一塊兒,兩個人卻肯定能相遇的。這個世界你覺得它很大,有時你也會覺得它又那麼小。
也許這就是命運,解放初期,爺爺在五金縣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輪到我了,沒有人知道我郭平就是郭子信同誌的孫子。我的爺爺郭平他在八一年就離休了。爺爺最後是在市政法委書記的位置上離休的,用他自己的話來總結他的一生,兩袖清風,一肚子酒精。爺爺的清廉有自己的固執方式,我奶奶去世很早,好象是在中年時。但我的爺爺沒有再續弦,單身一人走過了自己的後半生。不僅僅是怕他的子女們受繼母的委曲,他更害怕的是社會上的風言風語。他自己頭腦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好象再娶一個年輕有文化的妻子,就有悖於共產黨人共產主義的信念似的。我們老一代人思想感情單純得都有些可愛,連續娶一房妻子都要與一個共產黨員的思想品德聯係起來。相信爺爺他不會遺憾,因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