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1 / 3)

我爺爺郭子信他在一九六八年到一九六九年,一直被關在牛棚裏,一直被批鬥,甚至成了專政的對象。其實那時,我爺爺他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在那個腥風血雨的年代,他連享受自己應該享受到的待遇也被剝奪了。

一九七0年,我爺爺被發配到了五七幹校。到了一九七一年,也許是因為林彪事件,一些老幹部們得到了解放,爺爺他也趕上了這個機會,他又回到了工作崗位,他還是一名主管政法的領導幹部。這個時期,爺爺的日記寫得已經相當有水平了。

……主持工作以後,我遇到了這樣一件事,就是我的那個老鄉劉允。他在入獄後的第三年,被判處無期徒刑。這應該是死刑之後最重的刑罰了。文化大革命前,劉允沒有改判有期徒刑,無期徒刑,似乎很漫長。從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七一年,二十二年過去了,但這二十二年好象在不經意間過去了。毛主席說,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何況這二十年的時間。現在,劉允還在監獄裏服刑。聽管教們說,劉允的表現還是不錯的。文化大革命期間,造反派們找他,向他交待,隻要他能揭發出我的罪行,尤其是解放前的那一段鮮為人知的曆史,他就能得到釋放。麵對著這樣的誘惑,劉允沒有說一句對我不利的話。這讓我很感動。憑我現在手中的權力,我可以釋放他。因為他服刑的期限快要到了,如果不存在什麼別的違法的事情,應當釋放。但是,我考慮再三,最終沒有同意釋放劉允。

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紅衛兵小將們造反,破四舊,立四新,抄家遊街。那時候,他們想造誰的反,就造誰的反,想批鬥誰,就批鬥誰,一時間可謂天昏地暗,連公檢法也被衝擊了,正常的社會秩序沒有了。折騰完了地主老財,批完了走資派和保皇派,他們也沒有忘記關在監獄裏麵的漢奸和戰犯劉允。他們幾次跑到監獄去要人,要把他拉出去批鬥,將他打翻在地,再踏上千萬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那時,我們監獄有一個原則,再動亂,監獄也不能亂,不能讓那些刑事犯罪分子借著動亂的機會逃出監獄,跑到社會上繼續犯罪作案。所以,紅衛兵小將到監獄要人,我們都沒有答應,都給婉言謝絕了。如果在那樣的年代,在那樣動亂的情況下,把劉允釋放出獄,他肯定不會有好下埸,必死無疑。再說,劉允釋放以後,生活上也沒有什麼著落,監獄裏雖然生活條件極差,但畢竟還餓不死人。關於暫時不釋放劉允的,是我做出的決定。劉允本人也沒有提出什麼疑義,也許他已經忘記了時日,忘記了年份,他好象也習慣了鐵窗生活,從來也沒聽說他有什麼不好的表現,當然也沒有什麼立功的表現。中國有句老話,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輾出來的。一個人的命運如何,不要怪罪於誰,一切都要當於他自己。

一九七三年,這埸政治運動並沒有停止。因為身體的原因,我不能再在工作崗位上幹下去了,我再一次提出退休的要求。領導上也同意了我的要求,我告老還鄉了。但我有一樁心事,那就是劉允還關押在監獄裏。說起劉允,我的內心也挺矛盾的。我和他是從小光著屁股長大的夥伴,當年,如果我象他一樣,那樣有腦子,有膽量,也許我也會象他一樣,出國留學,回國當縣長……我們倆走的路不一樣,他的一生是那樣大起大落,有過人上之人的輝煌頂點,也有過失意遭受苦難的囚徒生涯。在我即將告老還鄉之時,監獄管理局的同誌找到我,還是關於劉允的服刑問題。按照當年判決的結果,劉允將來肯定會死在監獄裏。在我要離開之前,我應該把這件事處理好。

在那當時,對劉允這類罪犯上麵是有精神的.如果將他釋放,劉允依然不估有好結果。不釋放,就讓他在監獄裏麵呆著。也許在監獄裏的時間太長了,不僅政府忘記了釋放劉允,劉允自己也忘記自由.他把監獄已經當成了自己的家。在處理劉允的這個問題上,我當時絕對是處於保護他的目的,是一片好心。如果那時候將劉允釋放,他頭上頂的那兩頂曆史反革命和現型反革命帽子,革命群眾也會將他置於死地。監獄裏沒有自由,但相對外麵的世界,這裏卻非常安全。當時,我就是這樣一個目的,沒有任何個人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