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允說,這草房是我祖上留下來的,這房子看上去破爛不堪,其實它冬暖夏涼。住在裏麵,十分愜意。這與你們的工作沒有任何關係,真沒有關係。
苟主任說,我們準備為老先生在城裏提供一套樓房,你可以搬到城裏去居住。你的年紀大了,一個人不方便。住樓房水電氣都具全,用起來不費力。
劉允笑了,我呀,無功不受祿。你給我樓房住,總得有個說法。平白無故的,你也不會給我樓房住。
苟主任說,一個月以後,我們開發區要和日本方麵進行第二輪的工業園區談判。日本方麵來參加談判的人當中,有不少是劉老先生在日本的同事同學的後代,他們都提出想見一見老先生。我想既然對方有這個要求,我們是不是可以滿足他們。再說,他們也絕無他意,就是見見麵,與多少年前的老前輩溝通一下。溝通對我們也有好處,對我們下一步的談判也相當有利。
劉允說,隻要政府需要我,我責無旁貸。
告辭時,苟主任動情地叮嚀劉允,老先生,你一定要保重身體。隻要你對政府的招商引資工作做出了貢獻,政府也一定會獎勵你特殊貢獻獎。我聽說老先生沒有生活來源,是靠著為人寫狀子打官司掙錢吃飯。隻要你能拿到特殊貢獻獎,我保證你再也用不著為生計而發愁。
劉允說,那我真要謝謝政府。
說到此處,劉允忍不住笑了起來,從監獄裏釋放出來多少年,隻要一說到政府,他就想起了自己當年在監獄的情景。監獄裏,管教就是政府的象征。
被政府重視的這一段時間,應該是劉允出獄以後最風光的一段時光。尤其是他的那個在政府機關當秘書的侄孫,自從開發區的領導走進劉允的家門,他真的成了劉允的孝子賢孫,隻要有空,便往劉允的家裏跑。問長問短,跑前跑後。領導說話也不是不算話,事後,人家真的在縣城裏為劉允安排了一套二居室的樓房。姓劉的人這一下總算能借上老爺子的光了,以為他能搬到城裏去住,以不辜負領導的一片心意。可是,劉允執拗著不肯搬家。他不能平白無故地接受人家的房產。無功不受祿,真正為政府做出了什麼貢獻,到那時再搬進新房裏去也不晚。是你的東西跑不了;不屬於你的,爭也爭不到手。
劉允這不卑不亢的舉動反倒引起了苟主任的高看一眼,看看人家劉老先生,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為什麼不吃?是因為事情沒有做到。等到事情做好了,任務完成了,人家再說也不遲。不象有的人,在那裏蹲著,象狗似的,專門等候著領導扔給他一塊餅子。什麼叫作做人的檔次,這就是做人的檔次。
後來劉風也跟我說起劉允重新被政府所認識的這件事,這是一個多好的契機,不僅僅是讓政府重新對你有了認識,你的價值能夠得到體現。重要的是劉家的後代們可以通過這件事,轉變對你的看法。
以前,劉成在政府機關裏真是默默無聞,從來也沒有人注意他的存在。更不要說他在領導心目當中的地位。可是,自從有了劉允這個人物的出現,很多人都另眼看待劉成。仿佛劉成真成了名人之後。如今的名人之後好象是一種榮耀,許多人拚著性命也要把自己身上注入名人的血統。也不管他的祖先是大地主,大資本家,連大漢奸也有人拚著命把抬貼畫往自己的臉上貼。
因為有了劉允的緣故,在政府機關裏從來也不被看重的小秘書劉成也不再是從前的劉成了。劉允老先生不肯搬進城裏的新房,這讓領導也挺敬佩,這位劉老先生就是有品位,雖然生活貧寒,卻不為優越的物質所動。咱們也尊重老先生的意見,等他為政府和人民做出貢獻的時候,他自動就會接受的。
也巧了,劉允進城那天,正好碰上動遷的老百姓在政府門前上訪。因為什麼上訪?就是因為工業園的那個日本項目,工業園聚集的是日本國內的中小型企業。這些企業並不是生產什麼高精尖的科技水平含量高的產品,而是在日本國內根本不予批準生產的有汙染的企業。如今,我們要把這樣的項目當成寶貝引進中國。讓當地的老百姓騰出土地,讓日本人在這裏搞什麼工業園。老百性現在的覺悟也高了,他們並不怕失去土地,他們害怕的是汙染。所以,他們才集體上訪。劉允親眼目睹了老百姓集體上訪的那一幕,他們與信訪辦的接待人員進行了針鋒相對的唇槍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