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啟明一枝獨秀
早年間,邵勤儉跟著村裏的人走出老家闖關東。他不敢乘坐風船漂洋過海,他寧可跟著逃荒的人路旱路,過山海關,一直向北。那時候,他聽人說,北大荒那個地方,地肥得流油,莊稼根本就用不著播種,把玉米高粱種子往地裏一撒,然後就推牌九,打麻將,到了秋天,你就來地裏收糧食吧。然而,闖關東的人隻要有點能耐,就很少有人種地,上山砍大樹,下煤窯子挖煤,掙的都是大錢。還有到深山溝裏淘金子的,一年下來,掙到手裏的錢也老鼻子了。關東有一多,那就是胡子多。隻要有人挑頭,有那麼幾杆破槍,就能吃大戶,也能吃雜八地。一年到頭用不著出力幹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香的是什麼?油炸花生仁。辣的就是老白幹酒。關東還有一多,那就是妓院窯子多,賣大炕的半掩子門[暗娼]更多。離開老家,誰認得誰呀,臉麵一拉耷下來,褲子一脫,什麼羞臊恥辱,統統拋到了九宵雲外。關東蠻荒地盤之上,要留得住拓荒者,想要留得住人,就要有留住人的吃喝玩東的去處。光有酒店飯館賭博場不行,更要有女人,隻要有出賣身子的女人,再蠻荒之地,也能把人給留下來。不管大山有多高多深林子有多大,隻要有人砍樹淘金子,肯定就會有女人隨他們在一起。
邵勤儉到關東,他什麼都做過。砍大樹太累,下煤窯子太險太苦。學做生意站欄櫃,又沒有人給他做保。直到有一天,邵勤儉在哈爾濱碰上了順和記火磨廠招聘跑外城的掌櫃。憑借著他走南闖北的三寸不爛之舌,他硬著頭皮去撞撞運氣。好就好在小時候在老家讀過幾天私塾,他那一筆字也寫得像模像樣,他被火磨廠的東家呂順看上了。除了這些表麵上的才能,呂順看上的是邵勤儉的相貌。他自己生得相貌不端,他對於相貌卻是十分看重。因為他信奉吉人天相,他生著一幅不齒於人類的相貌,邵勤儉生著方頭大耳,屬於即便做下壞事,也能得到眾人寬容的那類相貌。不過,從前的商家都以貌取人,邵勤儉占了相貌的便宜。從北到南,邵勤儉為紅菱牌麵粉外銷外運奔忙著。是他打開了紅菱牌麵粉的江南的銷路,也打開了銷往南洋的市場。那幾年,他守著碼頭,知道南朝北國的事太多了。
說起於老歪,邵勤儉是個聰明人,他把於老歪與自己的東家呂順做了一個對照,憑著一種敏感,他覺得,呂順也許就是碼頭上人人痛恨的於老歪。隻不過他如今改頭換麵,改名換姓,居於千裏迢迢之外,經營著自己的事業,沒有人知道他的根底而已。但是,他對此一直不露聲色,他也忠心耿耿地為順和記火磨盡職盡責。幾年下來,他也博得了東家呂順的高度信任。那年月,想要尋得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也不容易,庸才好找,遍地都是。但是,英才難尋,那年月有本事的,哪個不獨闖天下,獨自做一番事業。有哪個胸懷大誌的人肯於俯首人下,替別人人做嫁衣裳。邵勤儉在觀察自己的東家,同樣,呂順也在窺測邵勤儉。經過幾年時間,他們似乎都完成了對對方的檢驗。呂順成了北方手屈一指的首富,而邵勤儉也成了他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甚至自己個人的私事,呂順也要請邵勤儉幫助長個眼神,拿個主意。如今的呂順已經能夠呼風喚雨,即便孔老三找到了於家的仇人,也未必鬥得過這個陰謀小人。此事必須要做到不露聲色,要等待時機才能出手。
呂順擇偶那會兒,一個做皮毛生意的老毛子商人牽線搭橋,介紹一個俄羅斯姑娘,那姑娘,生著碧眼金發,雪膚冰肌,豐乳肥臀,身材健美。
呂順讓邵勤儉給拿個主意,邵勤儉一番話說得呂順也心服口服。中國人與俄羅斯人是人種不相同,哈爾濱的地界上,有不少是俄羅斯人與中國人通婚或者是通奸生下的孩子叫二毛子。那些個二毛子長得也不難看,但是,二毛子的腦筋不夠用,有點二百五。所以,兩條河流的河水攪到一塊兒,犯邪。由此,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馬與毛驢的後代。
過了沒有多久,又有提親找到了呂順,已經三十好幾的呂順也急著成親的,女方就是一個山西米脂的姑娘,據說就是三國時期的美女貂嬋同是一個故鄉的人。人長得如同一朵牡丹花,高鼻亮腮的,柳葉眉毛,櫻桃小嘴,楊柳細腰。怎麼看,這個女子都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美人。邵勤儉看過了以後,他覺得這個女人長相好是好,就是有點太妖冶。臉孔是紅紅的,沒聽說,赤紅麵子是色迷鬼,一般男人最好離這種女人遠點的為好。呂順也是在碼頭上混出來的人,有些男女之間那些隻能意會之事,他也懂得一些。他知道,自己這個跑外城的掌櫃沒有對他說假話,而且對他也負責任。高顴骨姑娘再美,他也不敢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