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憲隆雙膝一跪,給孔老三磕了一個頭,“三叔,我是你的親侄子孔憲隆啊……”
孔老三從地上扶起了孔憲隆,從上到下好生地打量了他一番,“好孩子,小時候我見過你,一晃就是幾十年……我們孔家,在關東也有後人了……我聽說,你不是到日本讀書去了,你怎麼到碼頭上做活了?你父親他知道嗎?”
孔憲隆說,“在碼頭上,沒有人知道我是孔家的人,我也不想讓夥友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跟劉把頭很熟是吧?”
“劉把頭是個好人,在他手底下做工不吃虧。到三叔的船上去吧,跟三叔說說話。”
西伯利亞號正在三號泊位裝貨,孔憲隆跟著三叔來到了船上,叔侄倆坐下來之後,孔老三把山東老家的事情向這個晚輩娓娓道來;孔憲隆也把自己的經曆和對父親的態度也告訴了三叔。他之所以到碼頭上當苦力,就是要自食其力,不與父親同流合汙。
到了晌午時分,孔老三留侄子在船上用餐,主食吃的就是山東的大煎餅。煎餅卷大蔥,煎餅卷豆芽,煎餅卷韭菜炒雞蛋。三叔說了,讓大夥吃煎餅,就是時時提醒他們不要忘記自己是個山東人,是個海南丟。
孔憲隆問三叔,“碼頭上傳你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嗎?”孔老三也是淡淡一笑,“故事是什麼?故事就是瞎話。在老家餓肚子睡不著覺的時候,我的老奶奶就給我們講瞎話聽。一個男子漢要有胸懷,不能老是陷在自己的那個小心眼裏想三想四,要想大事,要做大事。你讀過大書,你應該做大事。”
三叔沒有慷慨陳詞,也沒有義憤填膺地詛咒漢奸賣國賊。三叔的城府似乎很深,見到他本人,似乎沒有感覺他是一個叱吒風雲的英雄。三叔一再叮嚀的就是讓他好好地跟著劉把頭幹,跟著他學。那一夜,工人們都進入了夢鄉,而孔憲隆沒有睡著,虱子爬到了他的身上,鋪上也有跳蚤,臭蟲也從牆縫裏鑽了出來。屋子裏彌漫著汗味屁味腳臭味,還有從他們嘴裏噴出來的酒氣,簡直能讓人窒息。他們就是人群當中的大多數,大多數的下層人,生命力如此之頑強,他們的生活也充滿活力。苦難之中,他們還在尋找著樂趣。
他們哪裏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個鍾頭,那些黃燦燦的大豆,那些黑晶晶的煤塊,還有那些千百年生成的紅鬆木,經過他們的雙手,經過他們的雙肩,源源不斷從碼頭上裝到了輪船之上,運送到了隔海相望的日本國去了。就在大連碼頭,一年裏,要有三百多萬噸大豆,要有七百多萬噸煤炭,要有三千萬立方米的紅鬆木運送到了日本。而日本國家在財政最危機的時刻,他們也絕不肯砍伐自己國土上的樹木。因為國弱無能,我們沒有能力阻止日本人對我們資源的掠奪,但是,我們有責任喚起我們中國民眾的覺醒。隻要中國四萬萬民眾覺醒了,任何一個帝國主義列強也就不能在我們的國土之上為所欲為了。
以後,我要多給工人們上課,教他們學文化,讓他們覺悟起來。僅僅靠一個人的力量,顯得多麼的單薄,我們要有一群人,要為我們的民族奔走呼號,讓千千萬萬的民眾覺悟覺醒。民眾覺醒之時,就是我們國家興旺的希望。
日本人也一直沒有放棄對工人們的頭腦進行奴化教育,他們的建造紅房子的時候,沒有忘記在紅房子建造天德寺,萬靈塔,讓中國人信奉他們的天照大神。對我們的工人們進行愚昧無知的灌輸。這次見麵,呂啟明給了孔憲隆一張紙,紙上麵抄寫著一首到處傳唱的歌曲:
雙十節,大家齊來,唱個歌兒聽,我國革命,起起起,起自武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