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我獨自呆坐在這燈光昏暗的陌生的小屋裏。遠處是震天響的春節爆竹聲。

昨天,我強作笑臉和全家人共度除夕,然後告訴他們,此後的三天我要和他一起出去玩。父母做出開明的樣子,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去哪兒。

“十渡。”我說。這是城外一處有山有水的風景區。

他們說:“大冷的天,誰去那兒呀!”

“正因為沒有人,我們才去那兒。”我強調“我們”兩個字,順口而自然。

既然無意中說是十渡,索性就去十渡。實際上當他們問我的時候,我還沒想好。

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是一個人去。如果他不打電話的話,他們就永遠不會知道。整個春節,他可以自由地牽著他的小孩四處玩,還可以自由地會見……任何人。

這家小旅館是目前此地唯一一家接待客人的了。我也是此地唯一的客人。負責接待和看門的老大爺是位鰥夫,他似乎對我的投宿並不見怪。

小旅館的房間裏有四張雙層床,油黑肮髒的被褥發出一股惡劣而潮濕的味道,屋角一個磚砌的煤灶剛剛生起火來,發出孤寂的呼呼的燃燒聲。

去年春節我也是一個人過的,在家裏,坦坦然地懶在床上看書,看了四天。一個未嫁的姑娘,孤單但不痛苦。

後來,就認識了他。

去年春節過後就是校慶四十周年紀念日。我的母校是一所著名的中學,培養了不少科學家、藝術家,乃至中央委員和政府部長。

校慶十分熱鬧。上午,校友們聚集在校園裏,擠滿了各個角落。舊日同學互相擁著,摟著,挽著,在不同的地點,以不同的組合,做出不同的笑容拍下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回到十多年前的同學中間,我似乎又恢複了小姑娘時的心境,毫無顧忌地高聲說笑著。這時,又有人拉住了我。

“楊小信,來來來,咱們照張像!”是過去高年級的幾個男生,“大串連”時候,我曾隨他們出去周遊列省。站在他們中間,重又有當年被保護的小女孩的安全感了。

然後是他們合影,要我來拍。剛才拍照的那個人從脖子上摘下相機。我怎麼從未見過他?他的相機比一般的要重得多,也複雜得多,鏡頭長長的,很高級的樣子,他說:“我都對好了,你隻管按快門,按時手別動就行了。”

我僵硬地按下快門,半天手也不敢動。照片背景是學校美術教室前的一座新的少年雕像。

我把相機還給那人,多嘴道:“你不如帶個三角架,自拍。”

“嗯。”他的回答簡潔到極點,暗示你少管他的事。

人們散開,有幾個男生走近來,其中張曙光問道:“小信成家了嗎?有小孩了嗎?”

我搖搖頭。

“真的?還沒結婚?”他們互相看看,突然,張曙光猛醒一般,回頭狂喊道:“哎,老戴,老戴!”

他轉身就要跑,讓我一把拉住。我說:“幹什麼你?現場拍賣呀!”

大夥兒哄笑開,然後紛紛說:“那好,過兩天再聯係……”

“別再耽誤了,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呀……”

說得我真有些黯然神傷了。可是戀愛婚姻這種事情,其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人的一生中過眼煙雲般的事件和人物數不勝數,而能夠相識又相知的人們還是因為有緣份。

若幹天以後,我去看一場歌舞演出,座號是第一排的。演出開始後,一個人過來蹲在過道上和我商量調位子,他脖子上掛著一架相機,說,他要拍照,而他的座位在三排正中間。我不忍拒絕他,就起身向三排中間擠過去,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占著兩個座位,其中包括我換來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