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鳳偉:大學文科,將現代文學作為一個重要專業來設置,就那麼一點東西,幾代學人前赴後繼地研究來研究去,不妨統計一下,現代文學研究專著、論文有多少恐怕是個天文數字。據說目前全國有現代文學“在線”研究生十萬眾(不一定準確),再加上高校、研究所中的眾多專業研究人員,可謂是浩浩蕩蕩啊,說到底不還是在“啃”那麼一點點東西。可謂是高射炮打蚊子--不值得。資源浪費且不說,另外這樣也會將學術研究引人歧途,要麼抄風日盛導致學術腐敗,要麼像時下“紅樓夢”研究那般將小說當著史實來考證,又有何意義?
薑玉琴:“抄襲”、“剽竊”倒不僅是現代文學界所獨有,這關係到學術道德、學術規範,乃至於對從業者的考評體係等一係列的敏感話題。不過,資源匱乏,的確是現代文學研究應該勇於直麵的問題。十幾年前,在我剛剛進人現代文學這個領域時,就有人在為“資源”而憂慮;當然,也有人,列舉出一、二、三條證明現代文學非但沒有彈盡糧絕,還有許多未開墾的處女地。十多年過去了,沒有見到多少被開墾出來、有真正價值的“處女地”,更多的是換用一種新理論對老問題重新闡發一下的所謂創新成果。設想一下,拋開研究人員自身知識結構、人格修養不談,在一個沒有充分的資源保障,再加之沒有學術文章的發表老師不能評職稱,研究生不能畢業的壓力下,學術風氣能正常嗎?
尤鳳偉:那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薑玉琴:照您的意思,從事現代文學研究的都應該下崗?尤鳳偉:怎麼會下崗?可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加強對當代文學的研究。當代文學在“行進”中,加強關注會起到促進作用,意義非凡。
薑玉琴:其實已有不少人已經開始關注當代的作家與作品了。
尤鳳偉:其中就有您。
薑玉琴:對,我近幾年讀了不少當代作家,特別是新時斯;以後作家所寫的小說和詩歌的。事實求是的說,感慨很深。您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創作,中間沒有中斷過,到現在還是新作迭出的“在線”作家,您在這方麵比我更有發言權,請談談您對當代文學的一些看法吧。
尤鳳偉:“在線”作家可能有發言權,也可能最不好發言。
薑玉琴:怕招惹是非?
尤鳳偉:倒也不是,主要是不好講,很複雜。其實當代文學有兩個不同部分,一是所謂“十七年文學”,再個就是所謂的“新時期文學”。
薑玉琴:可以分別來談。
尤鳳偉:“十七年文學”的狀況人人都清楚,是特定曆史條件下滋生出來的。“十七年”是一個比“現代”更複雜、更嚴峻的時代,所謂極“左”(實則專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幾年一個運動:土改、肅反、反右、社教、“文革”,還有文藝界的“反胡風”、“反丁、陳”等運動,千百萬人死於非命,活著的也成了非人非鬼。據說在反“丁、陳反革命集團”運動中,諸多大師傾巢出去,進行揭發批判以至誣陷,這樣的背景、這樣的人,又能創作出什麼樣的“文學”?說句不好聽的話,所謂“十七年文學”隻是“一筐爛杏”。
薑玉琴:您對“十七年文學”是一棍子打死,一個不剩?夠尖銳的,看來您對那些被譽為“紅色經典”的作品也不感冒。算了,不糾纏“十七年文學”了,說說新時期文學吧。
尤鳳偉:說到新時期文學,很難用一兩句話來概括,比較複雜。走出“十七年”那片“沼澤地”,當代文學一度行進在現實主義道路上,盡管尚粗糙直露也相對軟弱,但在中國文學史上也算得一個空前繁榮時代。但沒過多久,文學以“先鋒”的名義離棄了現實主義,開始了“現代主義”征程。這種轉變的後果在於過於私人化的寫作使文學越來越離開現實生活,喪失其社會意義。而一味沉醉類似“自慰”的敘述快感中,使得文學愈來愈遠離普通人的精神訴求,也遠離了文學本應具備的人文關懷與道義承擔。也正是基於這一點,文學失去了廣大讀者,如果說當代文學還算繁榮的話,那也是一種虛假繁榮,因為文學已因其自身的蒼白無力已在社會生活中變得無足輕重了。當然真實情況遠比我說的要複雜得多。作家隊伍複雜,這“後”那“後”的;再者,作品也複雜,這“派”那“派”的。也就是你們批評家所說的“多元”。
薑玉琴:“多元”的對立麵是“一元”。從這個意義上說,多幾個“後”和“派”也不是壞事。有的外國人認為中國當代作家時至今日還在進行著“鐵屋寫作”,您同意這種說法嗎?尤鳳偉:現在的社會比過去是有了很大的進步。至於“鐵屋寫作”,就算有,從前那是真正有形的鐵屋,現在是無形的。兩者差別很大,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