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辣的太陽懸掛高空,含章殿前兩人合抱粗的大樹上,鳴蟬都悄無聲息。

沉寂中,一道女聲乍然響起。

“娘娘,娘娘,大喜事!”

作為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流光規矩學得最好,此時難掩急促步伐,裙擺蕩起不小的波浪,臉上卻滿是笑容。

朱紅宮門叩開,甫一踏入就像進入兩個世界,涼意舒爽地攏住全身,四方擺放冰塊堆積如小山,目光越過薄紗羅帳,軟榻上人影綽約,緊接著傳來清越動聽的聲音:“大驚小怪什麼?你的規矩呢?”

流光慌忙頓住,卻沒多少擔憂,她們娘娘最是心軟,況且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一臉喜色道:“娘娘,咱們闔宮上下都傳遍了,陛下要立您為後了。”

含章殿的主人,李嫵微微一愣,摸著小腹說:“聖旨還沒降下來呢。”

可她這麼說,唇角翹起弧度,眼底漾起溫柔的光。

流光霎時一愣,李嫵已經收回視線,鴉羽似的長發低垂,未施粉黛,卻如一輪明月昭昭高懸,晃得人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一陣感慨,咬著下唇想,難怪陛下對她如此上心,前朝後宮有哪一個像主子這樣的宮妃,以庶民之身得到恩寵,又連升五級。在這後位空懸的後宮,貴妃身份與陛下的恩寵足以叫她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流光眼神閃了閃,斂去駁雜思緒,笑著應了聲,又湊過來道:“娘娘,時候不早了,您該按摩了。”

李嫵皺了皺眉,流光像是哄小孩,苦口婆心地說:“您這是懷孕初期,如果不及時按摩,疏通經絡,後麵會吃大苦頭的。”

她見過懷孕後期的夫人,有些特別嚴重,兩條腿都腫起來,腳也腫成了發麵饅頭,走路都是難事。

李嫵知道她是為自己打算,調換姿勢,除了一開始疼得難受,後麵卻已經舒服地眯起眼睛,又長又翹的眼睫搭在白玉似的臉上,像是一幅仙氣飄飄的畫卷。

流光暗暗驚心,手下愈發輕柔。

李嫵沉沉欲睡,朦朧見聽到一陣雜音,像電視滋滋刺響。

她已經很久沒做過這樣的夢。

城市遍布高聳入雲的大廈,車隊川流不息,那是她的家,可她已經回不去了。

“娘娘?娘娘?”

李嫵擰著眉頭睜開眼,才發現眼角沁著幾分濕潤,流光小心翼翼地遞上帕子:“娘娘,您做噩夢了?”

李嫵笑了出來,溫柔的笑將明豔容色柔化幾分,她搖頭說:“才不是,是一個好夢,我夢到我的家鄉了。”

流光頓時打起精神,誰都知道娘娘庶民出身,她能有什麼樣的家鄉?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了。”李嫵對她說,更像在跟自己說話,她什麼都擁有了,俊美的丈夫,幸福的生活,況且,還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她笑著低頭,錯過流光眼底掠過暗芒。

說話間,內侍尖銳傳叫聲陡然響起,引人矚目,李嫵扭頭,屋子裏綠翡打磨圓潤的珠簾已經被人撩起,發出嘩啦啦的脆響,俊美的天子邁入室內,他剛下朝,穿著黑色冕服,端得是豐神俊朗。

隋宴驍語氣很迫切:“阿嫵,朕聽說你喚了江太醫來診治,是身體不舒服嗎?”

天子已經摟住李嫵纖腰,稍低下頭就是耳鬢廝磨的姿勢。

李嫵點點頭又搖搖頭,唇角翹起一點弧度,神秘又含蓄。

隋宴驍心頭一緊,不等她說話,一旁的流光已經飛快跪下:“啟稟陛下,娘娘這是有喜了!”

她說話時有喜兩個字咬得極重,所有人都以為流光在為主子高興,可這話落入隋宴驍耳畔,不啻於一聲炸雷!

她怎麼會懷孕?!

雖然是今天確定的消息,可李嫵之前就有種預感,因為她的生理期一向很準,忽然推遲一個月,她下意識有了猜測,卻沒忘記這裏是皇宮,即使有皇帝庇護,她也不敢賭。

“嘶——”

肩上的痛楚讓她輕哼一聲,力道大的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捏碎她的肩膀,李嫵自然忍不了。

“阿嫵?你怎麼了,朕真是太高興太開心了,沒傷到你吧?”

“怎麼會呢。”

興奮的言語伴著狂放的動作,李嫵竟然被他抱著腰轉了起來,宮人們驚駭地低下頭,唯有流光,微微翹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