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費了好大勁,才把那頭黑豬從圈裏弄出來。我爹,姚春狗,還有張夏偉的爹張哼,胡軍的爹胡三四個人都下手了。他們弄了繩子套在豬蹄子上,拴牢了,然後“嗨”的一聲把豬放倒在地,我爹和姚春狗拿一條棒子穿過去,張哼和胡三用另一條棒子穿過去,四個人喊一聲“起”,就把那黑豬歪歪斜斜地弄出了豬圈,抬到了我家前麵的場子上。我慌裏慌張地幫著拿繩子,墊凳子,張夏偉和胡軍也來看熱鬧,黑豬拚命地叫喚著,他們兩個小流氓興奮地嗷嗷地叫著。真是小流氓!姚小娟也來了,我看見她遠遠地躲著,還用戴了花手套的手捂住了耳朵。
我操,得有三百多斤吧!姚春狗說,吐掉了嘴裏的煙拔兒。
叫我看,四百斤也有。累死我了!張哼喘著氣,好像剛和張夏偉的娘幹了一仗似的。
喬月亮,你要發大財了!胡三點著一支煙,搓著手上的豬糞說。
你們誰也別走,誰也不能走,晚上咱喝酒。我爹喬月亮高興地說。一邊給他們遞煙。
我娘躲在旁邊的鍋灶旁燒熱水,她都燒了滿滿的三大鍋了。每燒好了一鍋,我爺爺就挑過去倒進那個大鐵盆子裏,那個大鐵盆子真大,是姚春狗家的,專門用來燙豬褪豬毛的。我娘一邊燒水,一邊抹眼淚,她中午還特意弄了一盆好飯給黑豬吃,她看著黑豬呱啦呱啦地吃著,就開始掉眼淚了。這一折騰,黑豬吃的好飯都變成了豬糞,拉了一院子,弄得我爹他們滿手豬糞。
熊娘們,不讓你再喂,不讓你再喂,你不聽,你看看,你看看,白瞎了糧食!這又不是去收購站糶豬!我爹說。
不是你喂大的,你不心疼!我娘帶著哭腔說。
紅林,把豬糞掃掃。姚春狗說。我去拿掃帚。張偉夏卻搶過去幫我用鐵鍁鏟了。這小子。我知道,他巴結我是想弄根豬尾巴吃。張偉夏就這點兒出息。他從小嘴角不好,整天流涎水,哩哩啦啦的。我們村上的中醫說,他得吃99條豬尾巴才能好。所以,不管誰家殺豬,張哼就帶著張偉夏去幫忙,大家都把豬尾巴送給他。據說,這幾年他已經吃了95根了。胡軍也過來幫忙,又是拿盆子又是遞刀子的,我知道,他巴結我是想弄個豬尿泡。豬尿泡吹大了可以當氣球玩,他早就給我說了,要我把豬尿泡留給他。他衝我嘿嘿笑笑,我故意裝作沒看見,不理他。我看看姚小娟,姚小娟正幫我娘燒鍋呢。我娘很喜歡姚小娟,她經常教育我說,你看看人家姚小娟,長得又俊,學習又好,你再看看你,你幹什麼是塊料呀!每次我娘說我的時候,她都拿姚小娟做比較,我說,娘呀,你是不是相中姚小娟了?要不我娶她當媳婦兒吧?我娘就拿了火棍打我,說,你燒了高香!
姚小娟和我娘說著話兒,我娘嘿嘿地笑起來。遠遠看去,她兩個還真像婆媳倆。我心裏美滋滋的。想,要是我娶了姚小娟就好了。可是我知道,那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早在心裏想好了,等殺了豬,熬完了骨頭,我就把八塊豬腿關節用紅顏料綠顏料染了送給姚小娟。豬腿上每條腿兩塊,一共有八塊關節骨,女孩子們都喜歡要。她們把那些骨頭染成紅色的綠色的,玩一種小遊戲。這種遊戲姚小娟玩得最好。
拿盆子來!撒點兒鹽!屠夫姚春狗說。
我知道要殺豬了。急忙去拿盆子,我爺爺早準備好了,我把盆子拿過去,放到豬脖子下麵。黑豬放到了門板上,門板架在兩根板凳上。
滾遠點兒,小兔崽子。姚春狗說,弄你一身血!
我急忙退了幾步,心撲通撲通跳起來。我娘閉上了眼,把姚小娟摟在懷裏,嘿嘿,兩個傻女人真夠傻的。我爹興奮地了不得,說,豬,豬,你別怪,今天殺你一道菜……
一刀子捅進去,血就順著刀子湧出來。等抽了刀子,那血就像噴泉,滋滋地向外噴。姚春狗跪在豬脖子上,狠狠地摁住豬,我爹還有張哼和胡三在後麵摁住豬腿,以防止豬亂蹬亂踹。豬拚命地叫著,脖子裏的血隨著豬的叫聲,一股子一股子地往外出。快了,快了,快放完了。姚春狗濺了一臉血,成了個大花臉。我拽拽姚小娟,姚小娟衝我說,惡心死了,我爹。我摸摸她的小尾巴,說,你爹成唱戲的了。說完,我們都嗬嗬地笑起來。我娘卻哭了。
放完了豬血,姚春狗把外衣都扒了。接下來,要趁熱捶豬,用釺子捅豬,然後就是吹豬了。先用木錘子砸一砸,使豬身上的肉皮破裂,然後,用鐵釺子在豬身上捅一遍,讓肉和皮分離,接下來,就要抱住豬腿,從豬腿的豁口上往裏吹氣,直到把一個疲塌下來的豬吹成一個大圓球。然後用繩子紮住口子,就把豬扔進大鐵盆裏用熱水燙。燙一會兒,再用鐵刮子去刮豬毛。鐵刮子能不能刮幹淨,能不能把豬毛和豬黑髒皮刮下來,吹豬吹得好壞是關鍵。如果吹得足,鼓得好,就能刮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