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尿了一次小便,姚春狗已經開始吹豬了。他在後豬腿內側用刀子開了一個口子,用鐵釺子伸進去捅了一陣子,說,好了,吹吧。就光了膀子,趴在豬腿上吹了起來。他個子矮,卻是個胖子,頭大嘴大,肺活量也大。他深吸一口氣,噗地就吹進去;然後,再吸一口氣,再吹。一會兒他就滿頭冒汗,臉也漲得通紅。開始的時候,豬一點兒也不見動靜,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看見豬慢慢肥起來,胖起來,先是豬肚子鼓脹起來,接著是豬腿也肥碩起來。我真想吹吹,可是我爹說,這吹豬有技巧,不能亂吹,別人都插不上手。否則的話,吹進去的氣就都跑出來了,弄不好還會傷人。我爹去忙別的去了,就剩下我和張偉夏還有胡軍看著姚春狗吹豬。姚春狗滿頭大汗,他抬起頭來看看,對我喊,喬紅林,過來,過來,幫我摁住豬腿,我撒泡尿去。媽的,憋死我了。我一聽,這可是個光榮活兒,急忙過去幫他摁住豬腿。他站起來,揉揉酸痛的腰身,說,摁住了,別撒了氣,小兔崽子。我說,摁住了。他說,我尿泡尿,你別亂動呀。我說,你去吧,我知道了。
我使勁攥住豬腿,生怕裏麵的氣跑出來了。一會兒,我的手脖子就酸了。張偉夏要替我,我說,去去去。姚小娟也過來,在旁邊看,她說,喬紅林,你累不累呀?我咬了牙說,不累。姚小娟說,那你能不能吹豬呀?看著姚小娟問我,我突然來了本事,我說,這還不簡單,我也可以吹豬。不信你看看,我的肺活量大著呢。
為了逞能,我把嘴堵在我攥緊的刀口子上,深吸一口氣,使勁往裏吹去。真結實!我用足了吃奶的勁,才吐進去一點點,我臉憋得通紅。我得換口氣。一張嘴,突然,撲哧一下,從豬腿裏噴出來一股子腥氣直衝我的嘴裏,我防備不及,一張喉嚨,那股子氣直直地噴進了我的肺裏。“啊!”一聲慘叫,我鬆了手,覺得肺裏火燒火燎的,疼得厲害。
姚春狗和我爹聽見我的叫聲,一步跨了過來,紅林,紅林,怎麼了?我頭暈乎乎的,使勁咳嗽著,躺在地上,沒有了知覺。出大事了!後來,我聽說,我好半天才醒過來,醒過來就不停地咳嗽,都把血咳嗽出來了。我娘嚇壞了,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罵我爹,說,殺豬殺豬,就是你要殺豬,你這是殺人呀!
我爹也嚇壞了,急忙去請找們村上的老中醫。老中醫扒了我的眼皮看了,又給我摸脈,最後說,這是讓氣給嗆了。沒大問題,沒大問題。回去休息休息看看。
聽說沒大問題,才都放了心。姚春狗說,唉,你說我撒的哪門子尿呀!姚小娟嚇哭了,嗚嗚地哭。我有些心疼,我說,別哭,別哭,我還沒死呢。我想開個玩笑,可是我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連玩笑也開不成了。
喬紅林的肺爛了。得補肺。我爺爺說。吃啥補啥。姚春狗又重新把豬吹起來,然後刮了豬毛,把豬吊在樹幹上開膛破肚,割了豬肉,先留下了一大塊好肉,其他的都分著賣了。我爺爺在那裏翻豬腸子,他幹些零碎活,他說,豬腸子得洗幹淨又不能太幹淨,不幹淨了有屎,太幹淨了就不香了。那天晚上,他們在堂屋裏燉了下貨喝酒,我在裏間床上不停地咳嗽給他們伴奏。我娘使勁燉了豬肺,端了豬肺湯給我喝,我其實不喜歡喝豬肺湯,但是捏著鼻子喝了一些,又都咳嗽出來了。後來,半夜吧,他們都走了。姚春狗拿了一掛豬肝;張哼給張偉夏拿了一條豬尾巴;至於豬尿泡,據說是弄爛了,胡軍沒有要成。我說,豬關節骨別扔了,給姚小娟留著。我娘說,好好歇你的吧,還想著她,要不是她,你也弄不成這樣!
我哼哼著說,和姚小娟沒關係。我自己吹的。
我娘說,哼!我還不知道你!就知道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