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夏侯雲歌智睿聰明,隻是她在以報複的方式與他們對抗,甚至是一種同歸於盡的決絕態度麵對她的敵人。這樣的性格,隻有常年經過嚴酷訓練的殺手才會如此,為何一個養尊處優的高貴公主,會有這樣的特征?
軒轅長傾早就對重相逢的夏侯雲歌懷疑很久,可眼前的這一張臉,看過無數次,細細分辨調查不知多少次。眼前之人明明就是夏侯雲歌,唇邊的一顆小小的黑痣都一模一樣,絕對不會錯。
為何?
偏偏感覺不一樣?
“謝與痛責都不必!”夏侯雲歌側臉甩開他薄涼的手指。
軒轅長傾望著還留有她皮膚上滑膩觸感的手指,笑了笑,“這一日我等了很久,本以為還會等很久,沒想到被你這麼一鬧,就這樣了。”
“什麼?”夏侯雲歌聽的不是很明白。
“太後。”他一字一頓回。
夏侯雲歌看到他眼角眉梢浸染的苦澀與空茫,心頭微微一顫,竟是酸楚難耐。
“那便是我的母親。”軒轅長傾搖了搖頭,笑得那麼無力,聲音卻很洪亮,“很痛快!”
夏侯雲歌瞥他一眼,沒做聲。
痛快?
任何一個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指著鼻子告訴他,沒有她,他將一無是處,若不遵照她的意思,便有其他人來做她的兒子……這是一句多麼刺痛人心的話。
即便八尺男兒心堅如鐵,聽了自己親生母親這番話,也終受不住。
夏侯雲歌隻是旁觀者,都覺得心頭鈍痛。
她的手不自覺撫摸向自己的小腹,心中默默道。
我的孩子將來你出世,母親竭盡所能,也要讓你幸福,一生一世不再離棄你。
“喝一杯如何?”他忽然說。
“我從不喝酒。”
“我亦鮮少喝酒。”軒轅長傾命守在門口的東朔,“去備一壺酒。”
東朔備了一壺竹葉青。軒轅長傾親自斟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夏侯雲歌。他小啜一口清冽的液體,目光始終定定看著夏侯雲歌。
“在你身上,為何我總看不到懼怕?身為女子,麵對太後,不該怕得……”
“像柳依依一樣?”夏侯雲歌不屑反問。
“不應該?如依依般才是窈窕淑女。”軒轅長傾直言道。
他認為的女子,應該是處處需要男人站在麵前保護,溫柔得像春江暖水般婉約多情。
而不像夏侯雲歌這樣,冷得好像一塊冰,似永遠不會融化。又如那帶刺的薔薇花,美則美矣,卻不能靠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願攝政王得償所願。”本不想喝的,夏侯雲歌執起酒杯,一口仰盡。
軒轅長傾點點頭,不置可否,亦仰頭喝盡杯中酒。
倆人都是滴酒不沾,沾酒就醉的人。
一杯下肚,隻覺得從咽喉到胃裏,火辣辣的燒,好像著了火,卻痛快至極。
軒轅長傾又斟滿酒杯,“這杯祝你膽大妄為,又沒死成。”
“這杯祝你心情不好。”夏侯雲歌與他一同舉杯。
像他們這樣都盼著對方死的人,居然也有能一起舉杯共飲的時刻。
軒轅長傾仰頭喝下第二杯,看似喝的豪爽,應是酒量不錯的人物,不想這一杯下肚後,本白皙的麵皮,瞬間紅若滴血。
夏侯雲歌卻淺嚐即止。她現在懷有身孕,已衝動喝了一杯,不能再喝了。
“我厭極了你這張嘴,”軒轅長傾似有些醉了,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夏侯雲歌一臉淡漠,還是原先那句話,“彼此彼此。不過,你厭的是我這張嘴,我厭的是你這個人。”
軒轅長傾怔了怔,笑起來,“你就不能服輸一次。”
他似乎真的醉了,一把拽住夏侯雲歌,嚇得她低叫一聲,已被他攬住腰肢坐在他的膝上。
“我的腿,很疼。”他說。
“疼你還讓我坐你身上。”夏侯雲歌試圖推開他,他卻靠在她的身上,似困倦又無助的受傷孩子。
夏侯雲歌瞬時心軟了,竟不忍心再強硬推開他。
他點著夏侯雲歌的心口,“是你挑斷了我的筋脈。”
夏侯雲歌歎息一聲。
“我等這一日真的很久了!很久很久了!應該慶祝一下。”
軒轅長傾閉著眼睛,喃喃自語,末尾的聲音有些微顫抖。隻是他笑得唇角彎彎,似很歡愉,“我早就想對太後說,君家完了!你們都完了!想要掌控朝廷,掌控整個天下不可能了!告訴她,你最看不起的兒子,被你遺棄的兒子,如今就踩在君家之上,君家榮辱生死皆由我說了算!”
他早就在等這一天,徹底掙脫君家的操控,不再受製於人。卻又猶豫不定,或許在他心底深處,早對獨掌後宮前朝幾十年的太後,心存忌憚甚至本能的一絲畏懼。亦或者,在最深處的角落,還曾顧念那一分少的可憐的母子情。
如今竟被夏侯雲歌這麼一鬧,也終於將太後心底深處的真話逼了出來,明明對他狠絕無情,還要裝出一副母子情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