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痛快,卻又空落好像什麼都沒有。
“你是在報複!”夏侯雲歌輕聲道。
軒轅長傾抬起燒紅的臉頰,泛紅的眸子深深望著夏侯雲歌,聲音有些含糊的低弱,“若換成是你?會報複自己的母親嗎?”
夏侯雲歌的眼底閃過一絲寒芒,“會。”
她緩緩抬手,輕輕撫摸軒轅長傾墨黑柔亮的長發,淡淡的蘭花香氣,幽幽清涼。他就像一個受傷的可憐人,需要人安撫。而她……不過是有個光鮮冰冷的軀殼,將內裏的千瘡百孔完美包裹而已。
無數次的午夜夢回,她何嚐不是有個深鎖多年的夢魘。
指著父母聲嘶力竭的質問一番,為何拋棄她,不要她,嫌棄她是累贅?父親覺得她耽誤他重新組建的家庭,母親又覺得她是負心漢的孩子,將來也會牽絆腿腳阻礙再度嫁人。
她就像個乒乓球,被推來推去,終至被遺棄街頭。
她也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若他們現在還活著,她一定會跑到他們麵前問一問,是否後悔過?是否會在逢年過節舉家團圓的時候,想過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孤苦無依?
隻可惜,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
夏侯雲歌垂眸望著靠在自己懷裏,似睡非睡的軒轅長傾。
在他的心底深處,大致也如她一樣吧,多年積攢的怨恨,就如一頭瘋狂的猛獸,張牙舞爪地瘋狂撕咬。隻待有朝一日發泄出來,會暢快,也會心痛。
被血脈至親拋棄的滋味,她再熟悉不過。
軒轅長傾沉聲喃語,“我喜歡你這個答案。若是依依,她就會說,那畢竟是你的母親,母子連心之類的話。我不喜歡這樣的答案,她不懂那種又痛又恨的感覺。”
夏侯雲歌心口泛酸,曾經南楓說她,“歌歌,忘記吧,已經過去了,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何必折磨你自己。”
她將南楓一把推開,“你不懂!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傷害,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軒轅長傾握住夏侯雲歌柔軟的素手,輕輕的又緊緊的,很舒服,很踏實。
“四歲前,我是宮婢生的孩子,任人欺淩,衣食無落。母親總會遠遠看著,從不庇護我。隻有那位珠光寶燦的女子,會將我摟入懷中,嗬斥那些宮人不許再對我不敬。母親說,我該稱呼那女子為母後,後宮的孩子,皆是她的孩子,她是當朝皇後娘娘。”
軒轅長傾低聲笑起來,“昭仁皇後小產後,多年膝下空落。於是,母親告訴我,要將我過繼到昭仁皇後膝下。婢生子成為皇後養子,腥風血雨,暗箭無數,卻得到皇子該有的榮寵。即便昭仁皇後待我極好,我寧可過原先衣食難保的日子,也不想被母親遺棄……”
他的聲音有些發澀,卻依舊淡淡地笑著,似在說一個久遠到幾乎遺忘的故事。
“母親將我送給昭仁皇後,從不來看我。終於有一天,母親端著一碟親手做的薑餅來皇後寢宮,我以為母親終是想念我的。當我拿起一個熱乎乎的薑餅,母親一把打在我手上……我清楚記得,很痛很痛,我就望著薑餅滾在地上,雙眼通紅,卻沒有哭。我早就習慣了,母親從小就不喜歡我。她說,那薑餅是她親手做給皇後娘娘。”
“昭仁皇後溫厚善良,從不與人為敵……可吃了母親送來的薑餅,便薨逝了。”
軒轅長傾的聲音低沉而顫抖,閉著的長長睫毛上,似有點點晶瑩的水色。
“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一生一世,都無法忘記……昭仁皇後七竅流血而亡的恐怖麵孔。死的時候,她還緊緊抱住盤子中的薑餅,生怕年幼無知的我,誤食中毒。”
軒轅長傾猛然抓緊夏侯雲歌的手,似又看到了當年可怕又恐怖的一幕。
夏侯雲歌輕輕撫摸他醉酒後滾熱的臉頰,似給了他莫大的安慰,他握緊她清涼的手,緊緊貼在他的側臉上,總算安穩下來。
“太醫告訴父皇,薑餅內有劇毒,父皇卻將那個太醫當場刺死。剩下的太醫,隻得說昭仁皇後忽染重疾暴斃。我知道是誰做的,我看見母親將剩下的薑餅偷偷埋在地下。父皇很疼愛母親,卻不敢表現出來。他怕母親成為後宮眾矢之的遭人嫉恨,被人調查出母親曾是羌月國的公主,招致殺身之禍。連母親殺了昭仁皇後,父皇都對母親縱容包庇。”
如此縱容,該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寵愛到什麼程度?
夏侯雲歌看向窗外漸漸放明的天,就要到早朝的時刻了,軒轅長傾卻喝了酒躺在她懷裏,也不著急。
“之後,我的地位更加尷尬。母親不肯將我接回身邊,而是看中了從小無母的皇兄,當朝太子。而父皇也已暗中答應母親,會讓母親撫養皇兄。若我回到母親身邊,她將失去撫養皇兄的權利,我便被母親親手送上遠赴南耀為質子。那年我五歲,還不懂身為皇子在別國為質子的恥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與其被母親丟向幾萬裏之外的陌生國度,不如一刀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