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1)

雨越下越大,喧囂的雨聲把花街嚴嚴實實地封了起來。丹鳳說這樣好,就是把全世界都弄死了,也沒人知道。他們把男人包起來,屋子裏和馮半夜身上的血跡都收拾幹淨,已經到了半夜。在大雨裏,整個花街像死了一樣。她讓馮半夜穿一件肥大的雨衣,遮住背上的死人,她也穿雨衣,兩個人一起摸黑往運河邊走。

運河裏一片起伏不定的黑洞洞的黑,水落在水裏的聲音像大風經過無邊的麥穗。沒有人,也沒有燈。閃電在東北和西北兩個方向亂跳,像夜空裏喀嚓喀嚓撕開的各色傷口,白的,銀的,藍的,紅的,黃的,還有綠的,馮半夜這輩子頭一次看到綠閃電。閃電照亮黑夜的一瞬間,大雨看起來如同一把巨大的刷子,在風裏刷過來再刷過去。閃電過後是雷聲,遠的近的,都像從頭皮上滾過去。

他們沿著河邊的路向下遊走,一路跌跌撞撞,馮半夜覺得差不多該到鶴頂了,丹鳳說可以了,扔下去。它會跟著水跑得比我們想像的還遠。馮半夜往下扔,死人的手扒住了他的肩膀,扔了幾下沒扔掉,倒把他一起扔到了泥漿裏。馮半夜把死人的手折斷了才解脫,肩膀那兒的衣服被撕掉了兩塊布片。他氣得踹了他一腳,拎起來扔到了河裏。

回去的路上,馮半夜感到了熱,熱得受不了,覺得濺在衣服上的血粘粘乎乎地粘著皮膚,死人抓過的肩膀也火燒火燎地疼。他覺得丹鳳剛才沒把他的衣服洗幹淨。他把雨衣脫下來,光著頭讓雨水淋。到了丹鳳家,裏裏外外都凍透了,嘴唇一個勁地哆嗦。

“冷嗎?快上床。”丹鳳把被子攤開來,讓他進去。馮半夜說不冷,就是身上有點癢,讓丹鳳給撓撓。丹鳳就給他撓,撓了還癢,繼續撓,使勁撓,前胸後背都抓出了一道道血綹子。丹鳳問還癢嗎?馮半夜說不癢了。其實還癢,隻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到底哪裏還在癢。

馮半夜在被窩裏抱著丹鳳。丹鳳說:“半夜,我們有錢了。”馮半夜嗯了一聲,胳膊撐了一下翻到她身上。他迫不及待。丹鳳的身體跟著他,嘴裏還在說他們的錢。丹鳳說:“半夜,你也有錢了,以後想殺狗就殺狗,不想殺狗就不殺。”

馮半夜說:“嗯。”

丹鳳說:“半夜,你的錢都拿走嗎?”

馮半夜說“嗯。嗯。”

丹鳳又說:“半夜,你的錢放我這裏吧。”

馮半夜說:“嗯。嗯。嗯。”

然後就不行了。馮半夜像找不到自己一樣突然停住了,把周圍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下了床開始穿他的濕衣服,穿完了,把自己分到的一半錢拿起來,走到丹鳳跟前,說:“把錢給我縫到衣服上。現在就縫。”

“小氣鬼!”丹鳳罵道,開始找針線給他縫口袋。“縫完了你就給我滾蛋!”

馮半夜說:“好,滾蛋。”

縫完了,馮半夜打開門要走,丹鳳叫住他,“半夜,外麵雨大,就別走了。”馮半夜堅持要走。丹鳳口氣軟了,開始求他,“求你了半夜,不走好嗎?就陪我這一夜好不好?”馮半夜搖搖頭,說:“我得回去,屋裏還漏著雨。”他穿著丹鳳穿過的那件雨衣出了門,丹鳳一直追到門樓底下也沒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