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說:“再押!”
有錢主說;“看自己的牌押,自願!”
王雄說:“我押上我全部生意的豬鬃。”
十年難逢全滿鬥啊,賭到眼紅的柴晚生想到了胡四爺的卦,莫非靈驗了嗎?眉間心上,銀錢兒像一股暖流一樣襲上心頭。周圍的人群高聲喊:“押,押,押!”不知道是賭的人醉了還是看的人醉了,柴晚生鬥膽一擊掌便也開始押,錢押不出的時候,柴晚生鬼使神差和掌櫃的借了高利貸,嘴裏默念著:山神凹的山神爺,我回去給你上供,你保佑我大賺一把。
空氣裏沒有了人聲,隻有氣息,有些急促,聞上去銅鏽的味道肆虐了人的鼻腔,就連喉嚨裏麵也堆滿了銅鏽,能感覺它們蜂擁著,從無形到有形,從稀疏到密集,劃過所有人的麵龐,那銅鏽像刀子一樣割得柴晚生的心生疼。他有些害怕了,但心底卻又無端騰起了一股必贏的底氣——胡四爺的卦攤子那也不是白架在古縣街上的。
他看到有錢主兒慢條斯理地翻出了那張牌,眾人一看是“拐子”,拐子配長三名曰“拐拐王”,可以管三方的牌,不過雖心涼了半截,但也期待著第四張牌,所有人的眼睛像後來人發明的燈泡一樣賊盯著。
翻開第四張牌,是一張“丁丁”,這四張牌可以扯逗成“皇帝加拐拐王”,把三方全部吃光。
柴晚生的腦袋已經被銅鏽熏得大到木了,像打悶了的雞呆立著。聽得有錢主兒告了一聲得罪。
散場的人依舊不走。柴晚生回過神來衝著運城客商王雄喊道:“日你娘,都是跟了你!”
王雄說:“我把豬鬃壓進去了,我滿身上下還剩兩顆大金牙!好我的柴大買賣人啊,我都得敲下金牙當了回家!”
柴晚生灰著臉看著四下裏,空了腦子,完全失去了意識,就像誰用銅鑼在耳朵眼旁敲了他一下,啥也聽不清楚了,懵懂著喊:“我賭了,日他娘啊,我總算是用一隻玻璃花兒見了世麵!”
這一聲“玻璃花兒”引逗得一個女人在樓棚上大笑了幾聲,那笑聲像風滾樹梢一樣在上空滾動,那笑落在人群裏時沒有反彈,笑得人心有被什麼撕裂了一般疼痛,人的嘈雜聲突然就悶了。
柴晚生拖著像灌了鉛的兩條腿,啊啊啊叫著叫到最後抽絲一樣發不出音來,搖搖擺擺走了。
路過胡四爺的卦攤前笑了一下,用剩下的二兩力氣飛出一腳,卦攤像風箏一樣飄了。
六
時間總是無情,山神凹除了遙遠,對柴晚生和閨女來說,在他們的生命鏈條上終於綰成了一個承上啟下的死結。
⊙文學短評
這是一篇以情節寫情緒的小說。小說在情節上雖然也很跌宕起伏,但這情節的設計並非塑造人物,而是為氣氛的營造和情思的寄托,因而人物也一個個成了意象,成了符號,他們開口說出的,行止所表征的,其實都是有關“山神凹”和對“山神凹”的懷念。而小說中的“山神凹”又是一個時間模糊的前景或背景,因而在這個時空中發生的故事也格外地帶有遠離現實的隔世之感,整篇小說彌漫在一種懷舊的感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