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起舞(5)(3 / 3)

齊如雲說,正是那句“我是丟丟啊”,讓她覺得這個陌生的姑娘與自己相識已久,與自己家有著前世的緣分,才把她讓進屋裏。

丟丟進了屋子,把那束花遞給齊如雲的時候,齊耶夫從地窖裏走出來。猛然間看見一個人從地下出來,丟丟像是撞見了鬼,嚇了一跳。齊耶夫穿著白色背心,咖啡色短褲,捧著幾枝丁香。他見了丟丟抖了一下,撂下花,轉身上樓了。等他再下來時,已經換上了一條藍色長褲。事後齊耶夫說,他覺得在一個姑娘麵前穿著短褲,像個流氓。

院外的丁香花早就謝了,可齊耶夫從地窖拿出的丁香卻依然花色鮮豔。當丟丟驚叫著“這時節怎麼還有丁香花啊”的時候,齊如雲衝兒子微微笑了一下,齊耶夫羞怯地低下頭。原來,春末的時候,齊如雲折了幾枝盛開的丁香,放進地窖,說是半個月後,如果它的枝葉和花朵還沒有蔫,仍是新鮮水靈的,那麼齊耶夫將會得到一個姑娘的愛。齊耶夫說,丁香花很嬌氣,折了的放在水中也明媚不了幾日,它在地窖裏缺了水又離了土,怎麼活?如果半個月後還能看到花朵,他打賭說自己一定能娶九天仙女!

就在那個時刻,丟丟來了。看來冥冥之中,她和丁香花注定要有這場約會,它們都是盛裝赴約,而且彼此沒有辜負。丟丟被齊耶夫憂鬱的神色和飄逸的身形所迷住,而齊耶夫被丟丟落拓不羈的氣質深深打動了。

齊耶夫和丟丟的感情發展得很快。初秋的時候,他們已經難舍難分了。齊耶夫以前常常爛醉如泥,現在他滴酒不沾。周末的時候,他會和丟丟一起到醫院去陪伴劉連枝。劉連枝對未來的女婿很滿意,齊耶夫每次來,她總想掙紮著坐起來。有一天她精神略好一些,對丟丟說:“你命不賴,這個二毛子比王小戰好,人長得精神不說,我看他對你很心細,是個知冷知熱的人。你們要是結婚生個三毛子,一準漂亮,可惜我沒那福氣了!”劉連枝的這番話,讓丟丟做出了結婚的決定,她想讓母親走的時候能抱上外孫,飛快地和齊耶夫登記了。自從劉連枝住進醫院,王來惠就放下三瓣花的生意,一心一意地服侍幹娘。丟丟說要結婚,王來惠正好找到了報答他們一家的機會,她說身為幹姐姐,丟丟的嫁妝理應由她操辦。於是,她出入哈爾濱的各大商場,給丟丟買了全套的金飾品:項鏈、耳環、戒指、手鐲。她說丟丟的腿生得漂亮,適合穿涼鞋,特意在一家首飾加工店給她打了一副金光燦爛的腳鏈。此外,她還置辦了冰箱、彩電、洗衣機、空調等各色家用電器。除了這些,她還買了兩套杭州織錦緞子棉被,兩條蘇繡褥子,兩套毛料套裝,四條褲子,六條裙子,紅黃綠白的夏季皮鞋各一雙,棕色和黑色的冬季皮靴各兩雙,以及臉盆、鏡子、肥皂盒、曬衣架、茶具、酒具等物品。雖然丟丟不喜歡金首飾,也不喜歡那些價格不菲卻俗氣之極的衣物,她還是被王來惠的這片心意所感動。婚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的時候,劉連枝的病情又加重了,她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這時齊如雲跟丟丟提出,她想去醫院探望劉連枝。丟丟說,她現在有些不認人了,等她哪天清醒些,您再去吧。一天正午,劉連枝忽然睜開眼睛,疲乏而又充滿憐愛地看著丟丟。丟丟趕緊對她說,齊阿姨要來看您,算是會親家吧,您看行嗎?丟丟沒有想到,母親眨了一下眼睛,吃力地抬起胳膊,朝坐在一旁的齊耶夫比畫了一下,虛弱而俏皮地說:“我都見了她的果子了,還用得著再看做了這果子的花嗎——”她的話不僅把齊耶夫和丟丟逗笑了,她自己也笑了。她實在是沒有力氣了,這幾聲笑,耗盡了她最後的氣血,她陷入深度昏迷。到了午夜,丟丟發現母親病床旁的心髒監視器上的那條浪漫的生命波紋,已經如流水一樣逝去,代之以一條冷酷的直線,像是一個長長的破折號,要訴說著什麼。

劉連枝在世時,曾用玩笑的口吻安排了她的後事:“可別把我埋在你爸旁邊。他在那兒有老婆,又有倆兒子,那可是傅家的天下,我去了會受欺負。我留下的錢,夠買一塊墓地的了。我不願意待在殯儀館裏,看不到天,憋悶。給我買的墓地不要離你爸近,人家該說我搶她的男人了。可也別太遠了,遠了連他的咳嗽聲都聽不到了。我的墓碑,不要刻‘劉連枝’這個名字,要刻就刻‘三瓣花’,我從小就是聽著這名兒長大的啊。”

丟丟安葬了母親後,冬天來了。她給母親燒完三七後,嫁到半月樓。那年的冬天仿佛是受了冤屈,雪花三天兩頭就冤魂似地飄來,沒完沒了。寒冷的氣候使蜜月中的他們如膠似漆,纏綿如水,春節時,丟丟懷孕了。齊如雲說自己有了孫兒後,有資本去死了。從那以後,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