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房地產業急劇升溫,到處都有人在跑馬圈地,商用住宅和寫字樓遍地開花,開發區更是一個連一個,你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會闖進某個開發區裏。
海天公司自然不甘落後,蘇文決定其他生意暫停,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專做房地產。公司在城市東郊的藍水河邊一下子買了三百畝地,準備用三年時間建一個花園小區。她準備狂賭一把。按她的設想,海天公司的前景將更加誘人。
蘇文忙得恨不能自己有分身術。她要麼一天到晚泡在公司裏,要麼頻繁地到外地出差。她要操心進口批文、美元彙率、報關、合同、預算、征地、折遷費、貸款協議、投資數額、項目可行性、招標、建築公司、廣告、預售樓花、銷售網點、招聘人才、偷稅漏稅、請客送禮……
在何一為眼裏,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呀!蘇文居然樂此不疲,一門心思賺錢、賺錢、再賺錢!
錢果真那麼重要嗎?
現在,在何一為眼裏,最可恨的就是金錢了。它能使人變態,使人發狂,使人生病,使人斃命。何一為想把全世界的錢統統燒掉——當然他做不到。所以他就更加痛恨它。
每逢靠近蘇文,何一為好像總能聽到她腦袋裏有鈔票嘩嘩翻動的聲音。即便在她熟睡的時候,他有時也能聽到那種風吹樹葉般的響動。有一天深夜,他被她腦子裏的聲音吵得睡不著,就推醒她,說:“蘇文,你又在考慮賺錢了。”
蘇文打著哈欠說:“你怎麼知道?啊,我剛才做夢,夢見我們的小區建成了,銷售情況十分地好,哈哈……”她翻個身,又睡了。
他鄙夷地想,這就是商人,唯利是圖,睡夢中也忘不了數錢。
有時蘇文也咬咬牙撇下工作,陪他個一天半天的,但不論她走到哪裏,電話總是追著她,他的興趣頓時消失。更要命的是,晚上他們好不容易培養點情緒出來,上床做愛時,關鍵時刻不是電話鈴響,就是BP機、大哥大叫,蘇文隻好掀開他,爬起來,光著屁股接電話或者回電話,一接就是半天,說的仍然是生意上的那亂七八糟的東西,乏味極了。時間一久,他甚至希望這種時刻有人打電話來,他好趁機入睡,忘掉一切。
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裏,何一為坐立不安,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把過去的歲月梳理了一遍,發現一切都是空的,仿佛他是一片風中的羽毛,不知從哪裏來,又將飄向哪裏。蘇文說她永遠愛他,為了他可以舍棄一切。但是,當他真正討厭這一切的時候,她有過一絲一毫的放棄嗎?不僅如此,她反而變本加厲地索取。他想,我們完全可以離開這個人欲橫流的城市,到一個寧靜的地方,過一種清心寡欲的生活,尋找和享受純粹的愛情,即便在茅屋裏生活,不也很好嗎?
何一為把他的想法說給蘇文聽,蘇文竟然哈哈大笑,仿佛他是個怪物,是個傻瓜。笑著笑著,她卻又掉下淚來,摟住他的脖子,說:“一為,親愛的,你想得太多了。你為什麼不麵對現實?周圍的人都在羨慕我們,你的問題就在於自己老是跟自己過不去。”
蘇文決定要個孩子。她對何一為說:“親愛的,我知道你太孤獨了,我們要個寶寶吧,讓他在家陪你。”蘇文認為有了孩子,他們這個小家庭就會平添許多樂趣,何一為也會感到充實。而在結婚之前他們曾經有過約定,為了事業,這輩子就不要孩子了。而現在,蘇文卻率先反悔了,並且都沒和他商量,就決定要孩子。他感到很不舒服,想,瞧瞧她吧,要不要孩子都成了她的一個籌碼,這就是商人!
蘇文決定的事情他無法更改,這似乎已成了慣例。為了能製造一個孩子,他們不得不強打精神,在床上不停地重複同一個內容。別人是既得到了快樂,又得到了孩子,一舉兩得,事半功倍,就像垂釣高手,既享受到了悠閑的樂趣,又釣到了大魚;他們卻一心直想要個孩子,根本感覺不到快樂,或者是根本不去考慮還有快樂——至少他的感覺是這樣——他們就像農民,為了種地,累個臭死,而種地是少有樂趣的。
幾個月過去,他們都感到精疲力竭了——至少何一為是這麼感覺的,可是,孩子卻沒有如期來臨,一點征兆都沒有。他們連農民都不如,農民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總能收獲點莊稼,他們卻顆粒無收。那段時間,蘇文經常背著他上醫院檢查,總是失望而歸。後來何一為才知道她根本沒有生育能力,但她當時沒敢告訴他實情。
如果蘇文把實情原原本本告訴何一為,後來的事情或許不至於那麼複雜了,他甚至會加倍地疼愛她,因為她終生不能生育,算是一個不幸的女人了。可是,她暫時把實情瞞住了。她這樣對何一為說:“醫生說,可能我們都太累了,身體狀況不佳,才一直懷不上孩子。先好好休息一段再考慮要寶寶吧。”
轉過年來,海天公司籌建的藍水河花園小區進入緊張的施工階段,蘇文更加忙碌。為了照顧何一為的生活,蘇文給他找了個保姆,名叫趙如菊。如菊是蘇文在鄉下的一個八杆子撥拉不著的遠房表妹,隻有十九歲。如菊初中畢業,心靈手巧,手材豐碩健壯,皮膚也比較白淨,在鄉下姑娘裏,這種相貌應該說是相當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