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也醒了,笑嘻嘻地看著何一為穿衣服。老一點的說:“先生,昨夜你真棒,把我收拾得,嗷嗷叫。”
何一為喉頭發緊:“怎麼會?怎麼會?我什麼也不知道……”
年少一點的女人搶著說:“大哥,你就別謙虛了。不但她被你折騰得要死,我也給你整得夠嗆。你太棒了,嘖嘖,真舍不得你走……”
何一為頭疼欲裂,幾乎站立不住:“你們,為什麼要這樣?”
兩個女人同時說:“掙錢唄。”
何一為從鑲在牆上的一麵小鏡子裏看到,自己臉上滿是女人的唇印,十分滑稽。他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老天爺,我這是怎麼啦?我成了嫖客!這多令人惡心呀……我真的是墮落了。太醜惡了。簡直不可饒恕啊……”
年老一點的女人勸道:“兄弟,你有啥想不開的,不就是睡了一覺嘛,男人睡女人,就是肉跟肉碰了一下。很多人到我們這條街上來找樂子,有些高級領導也來,人家哪個都比你想得開嘛……”
年少一點的女人拿來濕毛巾,替何一為擦去臉上的口紅和眼淚。他翻遍手包和衣兜,把所有的錢掏出來,除留下五十元打的,剩下的全扔給了兩個女人,足有兩千多塊,樂得兩個女人恨不得再留他住一天。
有了這次經曆,何一為不願再在城裏亂轉了。他去郊外,去很遠的大河邊,去沒人的地方。他瘋了似的開車到處跑,一刻也不想停下來,一停下來他的腦袋就亂。車身已被他磕碰得坑坑窪窪。困了,他就把車停在路邊,小睡一會兒。有時來了興趣,他就用蘇文剛給他買的“全球通”撥電話,號碼是臨時胡亂擬定的,打到哪兒算哪兒。
一次,他打到北京,接電話的是個小女孩。小女孩說,她的學習成績很好。她媽媽跟一個有錢的洋伯伯走了,去澳大利亞了,爸爸正和一個姓王的阿姨談戀愛,天天晚上出去,有時很晚回家,有時不回來,她一個人在家,好害怕好害怕。他說,小朋友你不用怕,叔叔在電話裏陪你玩,等你困了想睡覺了,咱們再說再見。她好像哭了,他的鼻子也酸酸的。他們一直聊到手機電池耗光才罷休。
還有一次,他打到了紐約。接電話的是個語音遲鈍、呼吸急促的老頭。何一為的英語發音還算湊合,老頭能聽懂。老頭說,他老了,走不動了,每天坐在電視機前看橄欖球賽,沒有人來看望他。老頭還說,芝加哥的警察剛剛和一幫黑鬼發生過衝突,燒了幾十輛汽車;美國快完蛋了,他要給威廉·克林頓總統寫信,讓他趕快下台;俄國佬為什麼不來打我們?……
又有一次,他胡亂往英國倫敦撥電話,半天才撥通一個有人接的電話。對方是個女的,一口純正的牛津腔。她說她叫諾拉,依莉莎白·諾拉,剛從夜總會回來,那裏淨是些有錢的阿拉伯人。她嬌聲說:“先生,你要我嗎?”他告訴她,他是中國人,他正在中國東部一條沒有水的小河邊給她打電話。她興奮地“噢”了一聲:“CHINA,中國?神秘的中國?太好了!噢先生,謝謝您的電話。聽說你們中國禁欲?您能忍受嗎?OK,您能來倫敦看我嗎?我叫諾拉,依莉莎白·諾拉,住女王公園大街第657號……”他說:“我是一個……殺人犯,前幾天剛殺死一個嬰兒。”她驚訝地說:“凶犯?噢,沒關係,我喜歡凶犯,他們都很強壯……”她居然喜歡他,他感動得要落淚,連聲說:“謝謝,謝謝。中國沒人喜歡我了,可你卻喜歡我,謝謝,太謝謝了……”
他的手機通話費突飛猛漲。蘇文發現他亂打無聊至極的電話後,不再替他到電訊公司交費。他的那部“全球通”便成了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