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何一為出事後，丁冬常常晚上去金鼎大廈十八層的酒吧廳裏坐坐，一坐就是半夜。她喜歡坐在一個靠窗的座位上，對著一杯威士忌出神，默默地想點心事。當然，她想得最多的仍是何一為。他隻活了三十四歲，整整三十四歲。三十四年前，他來到了這個有人群的地方，三十四年後，他又離開了人群。很短的一段時間，仿佛他壓根就沒來過。老天爺，這太可怕了，難道一個人的生和死連一點痕跡都不能留下嗎？
有時她也想到蘇文，還有那個鄉下姑娘如菊，或許還要算上漂亮女孩王靜。她想，我們四個女人都不能留住一個何一為，真像蘇文說的，他有什麼委屈嗎？這樣想著的時候，她恍惚就看見何一為慢慢地向她走來。他像是一個古代的人，穿著唐朝或清朝的衣服，目不斜視地行走在光怪陸離的今日大街上，他不認識別人，別人也不認識他。他隻是不停頓地走。後來他累了，走不動了，就躺在水泥地上睡著了……
是的，她覺得在生活麵前，他們都感到疲倦。她不明白，是他們辜負了生活，還是生活辜負了他們？是時代超越了他們，還是他們超越了時代？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她看到夜幕下的城市一片空茫，到處都是燈光，燈光的海洋。何一為，難道這麼多的燈光都不能照亮你腳下的路嗎？
每逢這個時刻，她就能聽到時間從身邊“嘩嘩”流走的聲音。她想她已經老了，無可挽回地衰老了，紅顏消褪，風霜和憂傷布滿了臉龐。
她還以為別人把她忘了。直到有一天，在金鼎大廈十八層的酒吧廳裏，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向她走來，他的手中也端著一杯威士忌。他衝她笑笑，笑得很甜。他說：“小姐，你有什麼痛苦嗎？”
“沒有。”她說。然後她告訴他，“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了，就像我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