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臉色不由沉下來。
對方不加官稱的直呼自己老爹的大號,至於他,連個名字都省了,這分明是一星半點也沒把執掌錦衣衛的錢家放在眼裏。
“這麼晚了,侯爺可真是好雅興啊,該不會還不知道那批賑災銀已經不在船上了吧?”
杜鬆聞言愕然眨了眨眼:“賑災銀不在船上?你……什麼意思?”
話都挑明了,還在那裝傻充愣。
錢謙走近一步,哼聲笑道:“賑災銀可是天大的事,出了岔子該領什麼罪,侯爺也清楚,話不用說得太明白吧。”
“笑話,本侯明白什麼?”
杜鬆把手裏的酒杯往桌上一頓,嘴皮子也突然利索起來:“本侯是聖上頒旨欽命的南直隸巡撫,那些賑災銀不過隨船同行而已,撥運的是戶部,護送的是漕司衙門,就算有閃失,又關本侯什麼事?”
幾句話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仗著是皇親國戚,這副囂張勁兒,就差沒把“你能奈我何”寫在腦門上了。
“好,侯爺這話都記下了吧?”
錢謙瞥了眼左右,等手下轟然應聲,便點頭幹扯著唇角道:“有罪沒罪,這裏說不著,給侯爺提個醒,稍時要是查出什麼來,本千戶職責所在,隻好秉公辦事,委屈侯爺到鎮撫司大堂走一趟了。”
這邊冷冷地剛把狠話撂下,一名錦衣校尉就匆匆跑進來,到身邊耳語了幾句。
“什麼?”錢謙渾身一震,扭頭瞪眼盯著他。
那校尉心虛的滿頭冷汗,也是難以置信,晃著腦袋低聲道:“回千戶大人,小的搜遍了那幾條船,都,都沒有,咱們……看走眼了……”
“……”
本來應該人贓並獲,萬無一失的,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早就留了後手,竟然在眼皮底下將錦衣衛涮了一把。
差事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算是辦砸了,而且還落了把柄在對方手裏,回頭到了章華宮該如何交差?
錢謙鐵青著臉發怔,杜鬆卻在背後洋洋得意的笑起來:“嗬,這裏可是內城千戶所值轄的地界吧,還愣著幹什麼,趕緊追查去吧,要是誤了本候奉旨賑災的大事,漕司衙門跑不了,你們錦衣衛也別想脫了幹係。至於不分青紅皂白,驚擾誣陷本候的罪過,稍後也會原原本本的寫在奏疏裏!”
話音未落,外麵忽然亂聲嘈雜,有人咋呼,有人叫罵,還驚叫逃命的。
正不知出了什麼事,就聽一聲震天的巨響,船身也跟著往下一沉,劇烈的搖晃中,艙內的陳設東倒西歪,滿地杯盤狼藉。
錢謙狼狽站穩,趕忙帶人衝了出去,迎麵就見後艄倒著一根粗壯的桅杆,前頭在甲板上砸了道長長的裂口。
一個尚顯青澀,腰板筆直的雋秀身影踩著那桅杆從鄰船大步走過來,手裏還掂了隻足有幾十斤的石鎖,居然是被他故意打發去閑呆著的滿缸。
還沒回過神,滿缸便落腳跳了下來,二話不說揮起石鎖照著裂口就是一通狠砸,隻幾下的工夫,甲板就露出數尺寬的大洞。
他朝裏麵瞅了瞅,眉目青蔥的臉上快意飛揚。
兩個看懵了的校尉這時也好奇湊過來,朝碩大的底艙裏一望,差點兒瞪掉了眼珠子,立時叫起來:“箱子,有箱子!”
說著爭先恐後的跳下去,很快又興奮不已地衝上麵喊道:“千戶大人,找到啦,賑災銀全藏在這裏!”
錢謙意味複雜的哼了一聲,目光從杜鬆恍然丟了魂似的臉上移開,清了清嗓子,轉頭眇向那個不識相的少年:“本千戶叫你跟來了麼?”
滿缸丟下石鎖撲了撲手,抱拳微笑道:“屬下是奉命在岸上掠陣來著,隻是先前瞧這船吃水走勢怪模怪樣的,又有些眼熟,像是江南一帶專做走私勾當的‘大肚兒’船,錦衣衛職責所在,遇到這等不法之事,自然不能放過,沒想到千戶大人在船上,還誤打誤撞起出了賑災銀,不恭之處,請千戶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