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且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反正人已經扳倒了,這步棋也贏夠了本,犯不著逼得對方狗急跳牆。
“這事鬧得不小,滿朝臣工可都等著瞧呢,我看這麼著吧,建昌侯即刻交宗正院圈押,等下麵查實了證據,三法司審出個結果之後再作定奪,皇上以為呢?”
不管宗室還是外戚,一旦了進宗正院的高牆,雖說不會有性命之虞,可這輩子就算擱在裏麵了。
如此一來,既是明麵上的嚴懲,杜太後那裏也有了交代,兩頭都說得過去了。
高琮當即轉憂為喜,連聲說好,瞟著癱在地上的杜鬆,隻覺多看一眼都嫌煩,揮揮手傳令外麵的侍衛把人拖了出去。
回過頭,高珚也已經站了起來,將那件柘黃的細紗道袍抖開了,攏著肩頭給他披在身上:“事情出得急,原也怪不得你,為了江山社稷,貪墨不法絕不能放任,親情仁孝也得兼顧著,所以有些個事就得從權處置。”
聽她和聲暖語的勸慰,高琮又恢複了之前刮痧時的輕鬆,抻開袖子,搔頭笑道:“阿姐還不知道我,一見母後就怕得厲害,幸好阿姐在,不然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高珚白了一眼,幫他捋著衣裳:“你啊,說了多少回,總是沉不住氣。不過,太後那句話說得對,不管怎麼著,還是自個兒的身子要緊,回頭那些勞什子的奏疏先甭瞧了,陸閣老他們呈遞上來的票擬隻管照準就是。”
從上到下拾掇利索了,末了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拍:“得,我走了,快歇著吧。”
剛出門,幾個貼身奴婢就迎上來張傘伺候。
高珚眉眼微揚,唇角淡噙著笑,步履輕盈的踏過通廊金磚上連片的日斑,暖熾的光在紅裙大衫上烘映出輝煌的顏色。
她餘光微斜,順窗瞟著外麵嘰嘰喳喳的文武百官,勾指叫來那個半張臉兀自浮腫的內侍:“皇上身子不舒坦,叫他們都消停了,該幹嘛幹嘛去。告訴內閣,皇上已經準了,南直隸那邊的缺就照之前的票擬立刻批紅蓋印去。哼,平白耽誤了一天工夫,南邊水災還不知要鬧出多少人命,銀子啟程押運前千萬仔細點齊了,一個子兒也不許少。”
內侍一一應了,接著話賠笑道:“全仗殿下思慮周全,提前在順天府安排了人手埋伏,真要是遲個一時半刻,讓他們把銀子拆封入庫,可就什麼把柄也抓不著了。”
“那也未必,想在本宮眼皮底下偷雞摸狗,他們杜家還得多長幾副像樣的腦袋。”高珚那絲鄙夷沉在眼底,高深莫測地掠起唇角,“不過,經過這回就看出來了吧,錦衣衛辦事也不是全靠得住,要緊的時候還得咱們自己兜著。”
內侍跟著隨聲嗬腰:“殿下英明,聽咱們的人回報,當時錢指揮使那二公子整個一稀裏糊塗,光知道帶人截船,吆喝得挺響,也不動動腦子,結果被涮得找不著北,差點兒就讓杜鬆蒙混過去,要不是後來有個小子衝上去砸船……”
“砸船?”
“可不,那小子一身蠻勁,好家夥,先踢倒了桅杆,又拎著石鎖一通把甲板都砸穿了,這才發現藏在底艙裏的銀子。”
“喲,這倒新鮮,知道是什麼人嗎?”高珚眼眸一下子清亮起來,驀然覺得這副狠勁聽著耳熟,緩下步子偏頭問,“不會又是那個叫滿缸的小緹騎吧?”
提起這名字,內侍半張腫臉抽了抽,可也不敢扯謊隱瞞:“可不就是他,嘁,南邊長大的野小子,八成見慣了這種大肚兒船,瞎貓撞上死耗子,算不上什麼本事。”
“瞧你這張嘴損的,叫人家聽見,保不齊又是一頓揍。”
高珚揶聲不以為然,轉回頭沉吟自語:“本事不差,能實心辦差,遇事還有這股子魄力……嗯,不錯,本宮倒想親眼瞧瞧這個滿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