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二(1 / 2)

桑梓終於還是開始治她的寒病了。

雲吊磐的信鴿總算到了,那裏麵有夙命的親筆來信,還有鳳城開出的藥方。說是藥方,不如說是她以煉毒的手法去提煉了炙焰草中的精華,據說大補,遠勝常見的鹿茸人參等物。但鳳城建議當以長期服用,不能過量。在藥材方麵桑梓自然比她要得心應手一些,隻是眼盲不便,她便去了信鴿把藥園子裏的夫妻招下山來,與她一同製藥。

而夙命的親筆信,卻是讓晏棲桐看後癡坐了良久。

桑梓一邊嗅著鳳城煉出來的那幾滴炙焰草液,仔細分辨其中的氣味,一邊想著如何開方製藥。她知道夙命有帶信給晏棲桐,但隻聞她翻動書信之聲,卻聽不到別的,一時就放下手中的玉瓶,轉過頭來。

“怎麼了?”

晏棲桐一震,猶豫了一下,並不瞞著桑梓:“夙命問我,要不要托夢。”

當初夙命的這個提議,因為那時親眼目睹桑梓失血暈厥,她心裏根本想不到這些。現在萬事平靜,唯有這一樁是她的心結,隻落在心底一直沒有露麵。

桑梓聽罷,伸手摸到晏棲桐的手臂,緩緩下移,覆蓋住她的手背。第一次放她走,自己心甘情願,但她經過這一年多已經知道,如果曆史重演,隻怕自己絕不會那樣放棄。這世上本是沒有後悔藥吃的,但老天垂憐,並沒有將這個人送走,“如果”二字便成了真,她就真的不會讓晏棲桐走了。

既如此,晏棲桐就算是永遠離開了她的父母。自己不知親生父母,倘能感受到晏棲桐的掙紮,她當更加難受。桑梓不想說什麼安慰的話,此刻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立場,畢竟羈絆住她的人是自己。

晏棲桐歎了口氣。彼時兩人坐在院中。房裏有一點潮濕,院中卻清爽著。她仰頭看著藍天,心裏不免有百味之亂。

“如果我爸媽知道,其實我還好好的活在藍天白雲之下,應該……是個安慰吧。”晏棲桐低下頭去,輕輕揉著夙命的來信。信中夙命告訴她已經做過多次試驗了,要選對時日,要對應某種天象,總之就是要天時地利人和,這跨越空間的托夢方能成功。

桑梓輕輕把頭靠在晏棲桐的肩上,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聲道:“你知道麼,蠶的一生,總是在不停地吃桑葉,人稱蠶食鯨吞。我想自己心底也有一隻蠶,一張口,也是一張無底洞,我會不停的想吃,永遠也不想停下來。止住我的最好方法,就是別讓我開口,別給我吃。”

晏棲桐不忍聽她這樣憐憐擺尾似的說話,便打起精神笑了笑,伸手捏住桑梓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又吻:“說實話,你其實就是一隻蠶妖變的吧。我已經開始喂食了,也不能停下來,最後你作繭自縛時別忘了把我也包進去,住一個棺槨也挺好的。”

“呸、呸、呸!”瑞兒端了一盆水出來,往遠處一倒,怒視晏棲桐,“什麼棺啊槨的,晏小姐嘴裏就不能有些好話麼。”

明明隻是情話而已,瑞兒年小不懂,叉腰怒目的樣子倒是較真了。晏棲桐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桑梓大大方方的笑得很歡喜。被瑞兒這麼一攪,晏棲桐的心也沒那麼沉重了,她下了決心道:“我晚上就回一封信給夙命,請她幫我托夢回去。”既已決定留下來,就不能再想太多了。猶豫傷人,她已經傷了桑梓一次負了她一次了。

入夜後,桑梓堅持親自為晏棲桐磨墨,紙廢了一張又一張,重寫了一次又一次,晏棲桐把想對另一個世界裏的父母說得話一一寫在紙上,到時候夙命隻要把它做法燒給那個叫錦媛的女人,也許就真能轉告過去了。

提筆後,金沙沙漏不知顛倒了多少回,從日落西山寫起,到暮色深沉,桑梓一言不發,隻是不斷地添水磨墨,最後染黑了自己的十指,濺髒了自己的衣裳,站得雙足發麻幾乎搖搖晃晃,也都沒有在意。

比晏棲桐自私的人是自己,桑梓甚至覺得自己這一雙眼瞎了是為了換晏棲桐留下,那也是值得的。她看不見,隻能靠耳朵去聽。她聽見晏棲桐的呼吸時緩時急,聽見她擱下筆有時沉坐良久,有時又疾筆奮書,她不知晏棲桐在紙上都寫了什麼,她也沒有打算讓晏棲桐讀給她聽。這個世界對於晏棲桐到底意味著什麼,她心裏很清楚,能讓她留下的是自己,但自己,卻未必會留在那些紙上。報得平安是一回事,說自己與一個同性女子結了這種情緣,想來即使這信去了那裏,也會叫她父母不得安寧。

縱使是在這裏,她們之間也不是能宣諸於世人麵前的關係,像音顧那樣大膽的大擺宴席,不也隻能借著中秋的名義,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看得懂。

但那些都不重要,晏棲桐既留下,那些枝節末稍又有什麼重要的,當初自己尚笑什麼同性之戀,這會兒,隻要人人各得如意,什麼感情,又有什麼重要的,誰懂不懂,也不必強求。

晏棲桐終於真正的停住了筆,她把那些紙一一清理好,折疊好,然後疲憊地靠進了座椅裏。

提筆不知從何處說起,晏棲桐隻怕這種天方夜譚之事入了父母的夢中,也隻是把它當做日有所思的夢一場罷了。

寫完後,她的心情自然還沉重著,微微抬頭,便見桑梓站在桌角,手裏還捏著墨綻,正屏氣聽著自己的動靜。晏棲桐眼一酸,趕緊起身把她手裏的墨綻拿掉,見她的十指皆墨,不免心疼:“磨了這麼久,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