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魘當即以放棄賞賜為代價懇請厥科保住稅政官一家,厥科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夜魘帶著這位國王的詔令馬不停蹄地趕往雲都,然而隻看到斷頭台上士兵們搬走一具具用麻布包裹起來的無頭屍體。貼在斷頭台立柱上的畫像裏就有稅政官一家的。
他還是來晚了。
城主為這些人起了墓碑以顯示自己的仁慈,夜魘跟隨那些奉命埋葬屍體的士兵來到那座偏僻的山頭,看著他們將屍體草草地扔進挖好的洞裏,一言不發。
當天晚上下大雪,夜魘在稅政官一家的墓碑前坐了一夜。
之後夜魘離開歲國,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這也是夜魘行騙的旅途,一路上他扮演過各種角色,騙取錢財和女色,被人尊重讚美,也被人恨之入骨。
6.啟示之途
夜魘踏出歲國的這一步改變了他的人生。如果沒有踏出這一步,夜魘終其一生不過是個厲害的騙子,曆史上這樣的角色多如雲煙,絕世騙徒不是用來形容他們的。
盡管夜魘仍舊一路行騙,但他的流浪有了目的。這源於他的夢境,就在遊說五國時,他常常從噩夢中驚醒。這和他為自己取名夜魘的那個晚上所做的噩夢幾近相同。
在夢中,夜魘在一棵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的樹的內部,沿著它的根係形成的天然台階往下走。當夜魘走到最底下的時候,夜魘看到一隻巨大的渾濁的深綠色的眼睛。當他看向眼睛的時候,眼睛也注視著他。這讓夜魘感到惡心,他想離開,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催動他繼續前行。夜魘看到這隻眼睛裏麵有一個空洞,走了進去,然後他感同身受般看著遺跡位麵的各種生靈,一種描述不出來的東西從它們身上被緩緩抽離,然後它們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夜魘感到強烈的震撼,他慌忙從那個空洞裏出來,看到那隻眼睛變得更加靈動,閃耀著綠色的柔和熒光,神聖得讓他想要跪拜。盡管夜魘在這個時候猛然想起那些被抽走了什麼然後消失的生靈,但他還是木然地跪了下去。從那隻眼睛裏抽出透明的絲,輕柔地、毫無阻礙地從他的額頭伸進去。
夜魘每次醒來都滿頭大汗。
他非常清醒,那隻綠色的眼睛的主人,那棵大樹,就是遺跡位麵的軸心,世界樹。
這個騙子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離開歲國四處流浪,他從未懷疑過世界樹。就在這流浪的旅途中他也不斷暗示自己這不過是一場荒誕的夢罷了,然而卻有意無意地去了解世界樹和天輝這個勢力。
夜魘的行騙方式也開始產生變化,他完善了自己的“世界樹災禍論”,向越來越多的人展示他所理解的遺跡位麵和世界樹。夜魘的語言天賦、心理素質和遊說技巧世所罕見,他甚至學會了人類以外的其它種族的語言,這也是夜魘為了通過各種文明來試圖了解世界樹所做出的努力。
然而他的發現令自己更加疑惑,因為所有的文明都讚美和認同世界樹,但是都有一個很明顯的斷代,那就是在天輝發現世界樹的時期前後。
天輝發現世界樹之前,沒有任何文明記載世界樹;天輝發現世界樹之後,幾乎所有文明都記載了世界樹,認同它也讚美它。
夜魘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一個深淵,但他並無回頭之意。他就這樣一路行騙,偶爾和其他騙子搭檔,偶爾也自己一個人。他的影響力漸漸擴散,雖然很多種族、部落和國家仍不知道夜魘這個人,但“世界樹災禍論”卻流傳開來。
夜魘在剛滿二十一歲的時候踏在北朧國冬心城落雪的石板路上,以為這不過是自己無數旅途中的一段。
他盤算著趁冬心城教堂裏神父外出的時候裝成一位神父從這裏的平民身上撈點什麼。正當這個騙子一身神父裝束整理著衣服上一些褶皺的時候,深藍色衣裙的女人推開門走了進來。即使見多識廣如夜魘,也不禁為女人的美貌和冰冷而呆立片刻。
不過也隻是片刻,隨後夜魘笑著看女人朝自己走過來,心中一片寧靜。
女人在夜魘麵前站定。陽光因為透過教堂頂上的彩色玻璃而顯得斑斕,微塵在光照下不規律地浮動。
這一幕在夜魘腦海中印象之深,以至於後來夜魘凱旋而歸時頻發癔症,談吐舉止中盡是那個假冒神父的自己。
“我有疑惑,你可能解?”
“幸甚。”
三十年浩劫於焉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