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借國之爭
夜魘此行的目的幾乎有些荒誕,他要得到的東西就連瘋子都會掂量掂量。
盡管料想到此刻的歲國已如覆巢,安定的年頭這種事情都能讓歲國國力大衰,災亂的時期這一舉幾近滅國。但夜魘仍知自己不能動搖。所謂劫雄就是這樣的人物,他的征戰必然發動,國家擋在麵前他就踏平國家,神擋在麵前他就向神衝鋒。成敗先扔在一邊,做了再說。
一行人並未受到多少阻攔就快到招翼城了。而越接近歲國的中心,邊境那樣的狀況就越少,至於歲國的國都招翼,和邊境相比更是祥和得不像同一國的城市。不過夜魘知道他到了最危險的地方了。
在路上打聽到歲國現任的國王仍是厥科後,夜魘暗自鬆了口氣。即便是這樣,他也不知該如何對厥科開口,即便是那個大大咧咧的國王,大概也會以一頂叛國的帽子扣在他頭上。但更令夜魘疑惑的則是歲國如今的國情,在他心中厥科絕不是無能之輩。
發生了什麼,何以使厥科都無暇顧及邊陲小鎮上被放在鍋裏烹煮的孩童呢?
曆史上將歲國的這段時期稱為“五子狼亂”,即是歲國第十五任君主厥科的五個兒子作亂的時期。他的五個兒子各懷鬼胎,都掌握了一支軍隊,他們深信繼承人的位子會從厥科那裏傳給他們五個中的一個。他們的老爹究其一生都在追求安穩,而這五頭狼崽子的體內沸騰著好戰的血液,他們頻繁地擅自向周邊小國和部落開戰,誇張地吹噓自己的戰功,縱容自己的士兵裝成強盜去邊境劫掠以補充耗損。同時給厥科施壓,示意他早點定下繼承人。
厥科將兒子們的舉動看在眼裏,然而他的大臣們和將軍都各自選好了陣營整天在王殿裏爭得焦頭爛額,卻沒有幾個站在他那一邊。厥科奉行的仁政讓他的臣民覺得他軟弱了,直到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夜魘並沒有求見厥科,和一些沒落貴族的子弟廝混幾日後便明白了厥科的處境。在一個深夜裏他和自己的追隨者們就如何替厥科解圍並從他那裏拿走一支規模相當的軍隊進行決定性的討論,數十次提出方案又否決,談話進行到最後隻剩洛薩和夜魘談了,芙涅爾在一旁看書,其餘幾個吃的吃睡的睡。
搖曳的燭光下,洛薩敲了敲桌麵,幽幽地說道:“我之前所說的方法根本無法解決問題,也不是我真正想用的方法,不過是想看看你的態度。但你不知道該怎樣解決,你不想害垮厥科又想平息這場即將發生的動亂,所以我提出來的你都不滿意,心裏又盼著我能完美解決。”
夜魘心裏仿佛有什麼猛地一鬆。
“可這樣討論是沒用的啊,我要說出我的答案了。與其讓歲國從內部裂開,不如讓我們從外部把它打碎吧。”
洛薩接下來的計策折射出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殘忍的決斷力,他很快就看出了夜魘躊躇的原因——出於對厥科的敬佩,夜魘想要站在厥科那邊,為厥科削弱並端衡那五股躁動的勢力。這需要太長的時間,甚至是他的一生,這同樣是夜魘想要避開的局麵。那麼怎樣才能解決厥科的難題還能從他那裏拿走一支相當規模的軍隊呢?
洛薩認為發動一場來自歲國之外的戰爭可以解決很多問題,“至少可以解決掉國王那幾個兒子”。洛薩指著地圖為夜魘一一分析,得出了這場戰爭必然會發生的結論。“那五兄弟肯定早就惹毛了那些周邊小國,攻打歲國的聯軍成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既然板上釘釘,不如我們來釘。仇恨是最容易煽動的情緒,當那支連續挫敗歲國的軍隊高歌猛進殺進王都時,被我們拉扯到將軍位置的那個人一定要心甘情願地退兵,這是最關鍵的一步,我們會作為英雄帶走我們想要的那支軍隊的”。
夜魘問道:“會有這樣的人嗎?”
“那個人一定要退兵,不管他是否情願。”洛薩答道。
“這對於他而言毫無意義。”
“有意義。以後和我們對陣的會是神,那種級別的戰爭是不講道理和毫無人性的。但夜魘大人,你會碰到很多這樣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們需求這場什麼都得不到的戰爭,我們這樣的人支撐著這場戰爭的推進,因為我們或許能在這場戰爭中得到一切。神那沐浴在光輝裏的好看的麵具,我也想要揭下來看看。”
說到這裏的時候夜魘離開座位在夜魘麵前半跪下來,捧起夜魘的鞋,用袖子將鞋麵擦幹淨,然後他抬起頭來看夜魘,眼神篤定又有些難過:“會有很多舍不得的人離開,夜魘大人,要習慣啊。”
夜魘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因為隱隱感到難過。洛薩的話應驗得極快,以至於作為洛薩退場的那一幕到來時洛薩揪住夜魘的衣領咆哮,這個平時總是笑嗬嗬的屠夫出身的謀士那一刻的眼神也是篤定、憤怒又難過。而夜魘憋了一肚子的話,一時竟說不出其中的任何一句來。
接下來夜魘一行踏上了尋找那個可以成為聯軍將軍的人的路途。在這期間夜魘發現芙涅爾正在緩緩地變化,盡管表情仍是冷冰冰的,但是她開始有意識地每天單獨和夜魘說上一陣話,一般在晚上將要睡覺的時候。用夜魘的話來形容芙涅爾夜談時候的情態就是,“像個正在探索世界的認真的小姑娘”。芙涅爾不再是一株放在一邊就安安靜靜的植物,夜魘一開始還有些詫異,後來倒覺得芙涅爾怪可愛的。夜魘察覺到自從芙涅爾跟在他身邊後,他拈花惹草的生涯竟戛然而止了。為了驗證這一點夜魘某天夜裏獨自去找了一個漂亮的妓蟹女,然而他看著妓蟹女褪下衣衫展示出姣好的身體時,心底的渴望竟源自於他想回去和芙涅爾說會兒話。這時候女人輕輕攬住夜魘的腰,而這個地道的混蛋卻起身抱歉地笑了:“你真是很棒的女人,但我果然是被另一個女人迷住了啊。”
盡管和芙涅爾的生活更有情趣了,不過夜魘更多的時間還是用於和他那幫從者一起尋找那個能打又能降的家夥,這是個非常傷神的過程,因為那些小國和部落的人實在太少了。終於有一天夜魘他們在荒野上看到了那個天生的將軍,那時他還隻是個替人放羊的奴隸。
羊奴,草將,敵無雄
這個芳星國的奴隸本來是沒有名字的,他的主人用“羊奴”來喚他。有一天洛薩和貝恩霍勒在歲國邊緣一片無主的草原上看到了這個極為有趣的奴隸——他正把自己的羊群分成兩撥,然後策動這兩群羊互相衝撞在一起,在這過程中這個奴隸大聲叫喊,喊的竟然是“左翼防守”“中軍衝鋒”一類的號令,更令人稱奇的是那兩群羊仿佛聽懂了似的,各自跟著號令行動起來。
貝恩霍勒眼睛都看直了。
最後羊奴喝道“停下來”,兩撥羊群又分開來,羊奴把兩隻頭羊招出來,低聲訓誡它們,兩隻頭羊像是聽懂了,都低下頭去。洛薩走上前去問他:“羊能聽懂你的話麼?”
“人和羊都懂打仗的,它們喜歡打,想打贏就得聽我的。”羊奴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