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一生中最煎熬的時候,他唯一想護的母親被毒殺,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舅舅送他回京奔喪卻被半道斬殺。
二十六條人命,除了他外,無人生還。
想到此,蕭衍心中既痛又恨。
他恨不得把京中的溫氏扒皮拆骨!
恨不得把兄長蕭珂踩到腳下揉碎!
更恨生養他的魏王背棄沈家人忘恩負義枉為人父!
那些不堪的往事一點點吞噬掉他心中殘存的手足親情,徹底將他拖入深淵埋葬。
冬日裏河水冰涼,另一邊的程煙嫌棄地漿洗劉屠夫的衣物。
沒過多時,村子裏的另兩名婦人端著木盆過來,衝她打了聲招呼。
程煙笑眯眯地回應,喊了一聲張嫂。
張氏身得矮胖,走到河邊選了一處石板,蹲下-身道:“春兒這麼早就來給你爹洗衣裳,真是勤快。”
春兒是程煙的小名,村裏人都這麼喚她。
另一個婦人黃氏也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明年春兒就及笄,你爹也該替你挑個好婆家了。”
程煙用凍得發紅的小手搔了搔頭,不好意思道:“家裏窮,隻怕沒人願意上門來。”
張氏道:“天底下隻有娶不到媳婦兒的男人,沒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又道,“當初我就勸過你阿娘,早些把你嫁出去,誰料病了這兩年也把你耽擱了。如今她人去了,留你這麼一個大姑娘在家裏頭,時長日久的也不是個事兒。”
黃氏接茬道:“是啊,你爹不成器,日日酗酒賭博,白瞎了這麼好的姑娘。”
程煙閉嘴不語,心想她在村裏的名聲倒不錯。
不過有劉屠夫這麼一個繼父,隻怕也沒人敢上門提親,畢竟誰願意攤上這麼一個嶽丈呢,日後若扯皮,那才叫難堪呢。
她默默地把衣物扔進河裏淌,又聽到黃氏偷偷八卦,說劉屠夫前兩日勾搭上了朱家村的曹寡婦,那寡婦也不過貪圖他的錢財罷了。
程煙聽在耳裏,巴不得那屠夫日日在外頭鬼混,天天都別回來才好。
漿洗完衣物,她端著笨重的木盆回去了。才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劉屠夫的啐罵聲,罵她大清早死哪兒去了。
程煙委屈巴巴說去河邊洗衣裳,又說灶上煮了吃食,劉屠夫這才消停。
灶上的糙米粥委實太稀,又被他罵了一通。
程煙忍著性子道:“缸裏沒米,女兒不敢做主。”
劉屠夫瞪了她一眼,指著她罵罵咧咧道:“跟你娘一樣都是賠錢的玩意兒,盡吃白食花老子的錢!”
程煙垂首不語。
看她喪氣的樣子,劉屠夫不耐煩道:“滾一邊去,看著心煩!”
程煙乖乖地滾遠了。
那屠夫就著醃製的蘿卜幹吃了兩碗稀粥和一個芋魁才作罷,鍋裏本來就沒什麼糙米,盡數被他撈光,隻剩下少許米湯。
吃飽喝足,那瘟神又外出鬼混去了。
程煙把剩下的米湯舀進碗裏,一點糧食都不能浪費。
現下冬日,不能像春天那樣能挖野菜充饑,家裏能吃的東西少得可憐,並且她還偷偷養了一個野男人。
這日子委實發愁。
下午晚些時候趁著劉屠夫沒回來,她又偷偷給蕭衍送了幾枚芋魁過去,並且還灌了一個湯婆子給他保暖。
當時蕭衍躺在棺材裏,棺蓋被封得死死的。
程煙想起係統009曾說過他遭受了心理創傷,怕他想不開自殺,連忙使出吃奶的勁兒推開棺蓋,裏頭的人雙目緊閉,安靜得異常。
程煙暗叫不好,趕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卻被他一把抓住。
蕭衍緩緩睜開眼。
四目相對,程煙尷尬得腳趾摳地,她扯開一抹難看的笑,“我還以為郎君……”
蕭衍鬆開她的手,“我困,掩上。”
程煙:“……”
好吧,封得這麼死,他難道不怕被憋死?
她乖乖走到另一頭把棺蓋掩上,似想起了什麼,又說道:“我給郎君帶了芋魁和湯婆子來,夜裏冷,能暖和些。”
棺材裏頭的蕭衍沒有答話。
程煙繼續說道:“家裏沒有其他食物了,隻有芋魁能充饑,郎君將就著吃些。”
仍舊沒有應答。
程煙悻悻然站了會兒,見對方沒有搭理的意思,默默地離開了。
“若有生人進村子,知會我一聲。”
聽到棺材裏的聲音,程煙應聲好。
在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跟係統009發牢騷,數落道:“那人跟大爺似的,明明是我救了他,端架子給誰看啊?”
係統009也附和道:“他原本就是個怪胎,性子冷心冷肺的,不易相處。”怕她撂挑子,趕緊道,“宿主你會得到回報的。”
程煙冷哼一聲,背著手走了。
這天夜裏蕭衍忽然發起了高熱,之後兩天他都反複高熱,身體情況很是不妙。
程煙不敢再去隔壁村抓藥,怕引起他人猜疑。
這兩年程母病重期間家中也會采些常見草藥備在那兒,程煙在閣樓上發現了幾捆。
她並不認識,也不知道它們的作用,趁著劉屠夫不在家中時,亂七八糟一鍋煮在一起,熬了一罐子跟蕭衍送去。